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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青衫包裹着高大的身形缓缓浮现,小娃娃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腰际被春风拂动的白发,而后是宽肩和白玉般的颈脖。
视线缓缓上移,从下颌到唇,然后是深邃的鼻眼眉。
浅色的眼珠和过分凌厉的五官已经跳出好不好看的范畴,他站在梅树下一动不动,便像是破开皮肉直抵心脏的锋刃,像贴在咽喉上无需用力便流下血丝的凶器,像河面破冰时晶莹剔透又边角锋利的冰刀,像万丈苍穹之上,视线不能及之所,一场酝酿多年的天灾。
小娃娃扶着老梅粗糙的枝干,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见他退避姿态,白玉山眉也不动地道:“也不行?”
他刚准备再次消失,却被小娃娃唤住了,“别走。”
小娃娃捏着自己手指,慢慢往前挪了三步,仰头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张开双臂:“抱我起来。”
他被搀着腋下一把抱了起来,自己调整了几下姿势,找到最舒服的坐姿,伸手环在白发覆盖的颈后,认真地道:“不换了,就这个。”
白玉山问:“不是特别特别好看,为什么不换?”
石头精被抱的很高,是他满意的高度,一抬手就能摸到男人的脸,他伸出自己红通通肥嘟嘟的爪子,在白玉般的面皮上捏来又捏去,又抓了一把白发攥在手心里捻着,玩了好一会,他才回答道:
“这个最像山兄。”
他的山兄怔了怔,微笑起来,于是过分凌厉的五官忽而柔曛,从冰天雪地乍眼七月艳阳。
又因本质相悖,他微微一笑便是天地间最盛大的一场秾丽丰艳。
石头精失神片刻,又扭头看那座熟悉的白玉山,白玉山上百花盛开,莺飞蝶舞,看完白玉山他又仔细看山兄的脸,觉得自己还是没选错“特别特别好看”的人。
小娃娃也快乐地笑起来,咧着嘴笑出两颗梨涡,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第三十七章
从顽石变成人类,石头精觉得自己有点怪。
他窝在白玉山怀里蹬蹬腿,又甩了甩胳膊,看自己一身软绵绵的小白肉,歪着脑袋问:“山兄,我身上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他问完自己就乐了,脸腮高高鼓起像两只刚出炉的小肉包,咯咯地笑道:“原来是我没穿衣裳。”
穿衣裳是件正经事,山里的走兽有毛皮,飞鸟有羽翼,人类崽子的这副皮囊既没有毛也没有羽,连鳞片花纹都无有,实在不大好看,很该用衣裳遮遮丑。
他说:“山兄,给我穿衣裳呀。”
说完又找补一句:“要好看的衣裳。”
白玉山将他掂在怀里揉了揉,觉得小胖崽子像正月十五的胖元宵,软糯糯,圆滚滚,可爱的使人愿意满足他一切要求。
忽然有了老父亲心理的白玉山直接变出一叠小衣裳,红橙黄绿紫各色俱全,搭着鞋袜一并堆成高高小山,问胖崽子:“要穿哪套?”
花花绿绿的衣裳堆在一处,比最鲜妍的花朵还要缤纷,小崽子兴奋地蹬着腿下地,扑到衣山里一通翻腾,将整齐衣物搅的乱七八糟,才从最底下找出一套玄色衣裳,双手捧高高道:“先穿这个。”又撅着腚翻出一套大红色摆在脚边:“明儿穿这个。”
还有天蓝,湖绿,浅粉,鹅黄,所有鲜亮显眼的颜色都没放过,打算将来每天换上一套。
然而他最喜欢的还是这套玄色衣袍,稳沉的色泽在纷杂五彩的衣裳里显得格外可亲,让他一眼就相中,迈着短腿儿跑到山兄面前,满眼期待地举着它。
黑中透红的布料上绣着暗纹连枝花,辟线成丝的织绣缀得轻薄布料沉重华美,一套小小衣裳分亵衣和中衣,外袍和鞋袜,还有成套的腰带及挂饰样样俱全。
白玉山蹲身一件件给他穿戴,从贴身的亵衣到鞋袜和外袍,最后缠上腰带,腰带上系起小小荷包,再挂上压袍角的琅佩,一根根或长或短的绳索在他十指间穿梭,系成一个一个结,将小崽子打扮的似模似样,仿佛一粒黑皮元宵。
白玉山望着他久久不说话,上辈子的沈珏从来不喜欢在衣物上作名堂,总是从头到脚一身鸦黑仿佛随时能祭个天,让人看的眼烦。
后来不知是从哪天开始,随时能祭天的狼妖发现自己衣着不讨喜,便翻箱倒柜地找出他使人裁织的衣穿上身,时不时进宫在他面前晃一晃。
那时赵景铄让人给他做了许多衣,且不怀好意地让织娘给他衣物上绣满团簇绵延的花,巧手绣娘将明纹暗线交织,每一套衣裳都繁花盛放。
狼妖第一次穿上花衣裳,他还曾调笑过:你是终于想通要以美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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