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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幻境若是安思葭执念所化,那找到她的执念所在,也许能找到破解之法,连蔷支颐在轮椅扶手上,细细想着。
她想得正出神,恰逢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屋内白光一闪,连蔷被突兀一吓,差点儿没从轮椅上跌落下去。
此时,她屋内的门扉却悄然推开,连蔷转动轮椅,来人竟是安忱。
“……父亲?”并不清楚这对父母关系如何,连蔷不敢贸然试探深浅,只得先用最保险的方式问路。
“思葭,”安忱沉声道,“你今夜要做的事,为父已听梓良说了。”
什么事?连蔷一怔,但安忱没管她的怔愣,只自顾自往下说:“你从来温顺有礼,让我们担心的事,你一件都不会做,可梓良说得煞有介事,为父再不信,也该来问问你。”
深夜……让安忱夫妇担心的事情……连蔷茅塞顿开,安忱说的,该不会是安思葭同旭泽定下的约定吧?
这样说来,幻境中的时日,正是四月初十,他们相约的那日,也是安思葭的……死期?
想到这儿,连蔷难免呼吸急促起来,搭在扶手上的手亦一点点攥紧。
她是不是,即将可以知晓,谁是杀害安思葭的凶手了?
第32章尾生抱柱(八)
“……父亲心中既已有成算,又何必来问我?”
连蔷坐于轮椅之上,较之安忱矮上许多,可屋中灯烛竟不及她眸光雪亮。
安忱无言地注视着她,良久才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开口道:“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让我和你母亲操过心。天生不良于行,落到别人身上,恐怕要就此一蹶不振,但你从未因此气馁,还会告诉我们人定胜天,你要十倍百倍地勤加修炼。”
回忆起往事,安忱的语气软了又软,嘴角都带着柔软的笑。女儿天真又倔强的模样仿佛尚在眼前,他本以为思葭会一直懂事明礼下去,可是,而今她竟要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举。
“你母亲年迈,她不曾修行,未必有几年好活了。她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美美满满的——我记得你十岁生辰也是许的这个愿望,对不对?”
连蔷虽是局外人,可见安忱一派沉浸在回忆里的神色,也不免有了些许动容。
如果是当时的安思葭,她现下会怎么做?依旧我行我素,坚持去赴与旭泽的约,还是就此顺着安忱的心意,改变想法?
……她且再试试。连蔷也放软了语调,如同撒娇般道:“父亲既如此疼惜我,为什么不成全女儿?”
她这一句话,叫安忱从记忆中立即脱身出来,他端正了神色,无比严肃道:“那是妖!不是旁人!若换作常人,为父为何不能随了你的意!”
安忱的气势慑人,但连蔷丝毫没有被他的威势所迫:“既然常人可以,为何妖不行?妖难道没有好坏优劣……”
不待她说完,安忱已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没有!那是妖!你见过多少妖吃人害人的场景么?你知道多少人因为妖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么!”
“凡事总有例外!”“没有例外!”
话音落下,天边一道惊雷响起,父女二人无声无息地对视着。
终归,又是安忱先开了口:“听话,不要再去找那只妖了。往后你喜欢哪家的男子,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阻拦你。从小到大,你都最听为父的话了,这一次,也听我的吧。”
“我不要。”
如果说一开始安忱的态度还让连蔷有些犹豫,但现下,她觉得已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疼爱安思葭不假,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片刻,哪怕他对安思葭有那么一点点的信任,都不会全盘去否定旭泽。
安思葭从小的乖巧,也更不是他罔顾女儿想法的借口。
安忱还不死心,还欲苦口婆心地劝诱:“你还年幼,被那妖物一时蒙骗,也是常事。可我们是你的至亲家人,你难道真的要为了那只妖放弃我们么?思葭,你若肯回心转意,为父立刻派人去绞杀了那蛊惑人心的妖物,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本以为自己为她铺设的后路足够宽敞安稳,但令安忱诧异的是,连蔷竟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真是拳拳的一片爱女之心啊!曾经什么时候,她也听过相似的话?只是那时,她是放在天平上权衡利弊后被牺牲的那一端。
不经角色转换,哪来的设身处地、感同身受?所以此时此刻,她才能觉得安忱的提议有多么可笑残酷。
“我意已决,就不劳你挂心了。”事到如今,连蔷也懒得同他废话,甚至不愿再代入安思葭的角色唤他一声“父亲”。
连蔷转动轮椅,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一眼,谁知安忱亦同她一样,笑了起来:“思葭,你以为,不经为父允许,你走得出去吗?你以为,就算你出得去,那妖还等得到你吗?”
轮子滑出刺耳的声响,连蔷猛然转身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为父已派了数十人,去杀他了。”
安忱吐字清
晰,一步步走近她,正逢雷声连番炸响,连蔷闻言,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哆嗦起来。
“他没有做错什么,他秉性纯良,从来没有伤过人——”旭泽的行径历历在目,连蔷为他争辩的话却戛然而止,唇边似乎有什么溢出,一股腥味,随之而来的是胸口被贯穿的剧痛。
连蔷微微低头,一柄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她的心脏,连蔷顺着匕首抬眼看去,对上了安忱面无表情的脸。
“不,他有错,错在蓄意勾引你,你亦有错,错在不识是非,”他的声音也在发抖,却暗含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决心,“如果你乖乖听话,父亲是不愿意下手的。可是你为何,为何偏要忤逆我?”
连蔷费力地张了几下唇,才叫声音顺利地从喉咙间吐出来:“你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能说服我……”
“不,你错了。”安忱拔刀而出,却再一次将其送进亲生女儿的心口,“为父教过你的,做事从来不能只留一条后路。”
血液与生机一同流逝得很快,如果连蔷还有力气,她一定会疾言厉色地反驳安忱,可是她没有。
她只能在最后关头,看着他将匕首丢弃到一边,再跌跌撞撞地走进雨中,毫无体面尊严地摔倒跪伏,嚎啕大哭起来。
“思葭!我的女儿啊!思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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