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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识时,连蔷眼前竟浮现出了迟星霁跳下墙,冲她飞奔而来的错觉,眉眼间似乎含有怒意与癫狂,大有不顾一切之势。
也许……不是错觉呢……
第十一次,连蔷在心里默念,经历了这么多次,就算不是她原本的身体,她也不由觉得身心俱疲。
适才她虽有论证之心,但也更多是泄愤之举,“安思葭”虽还是被安忱杀了,但她也成功反杀,幻境却没有崩塌,这显然不是生路,连蔷不打算再故技重施了。
但这至少能说明,他们对幻境,还是能起到一定影响的。
当安忱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是第十一次踏足女儿的院落时,连蔷已经在院中安安静静地等他了。
月光与雨水一同落在她的身上,夜风更衬得她身形萧索。安忱心生不忍,想要嘱咐她夜凉披衣,还该打伞,但思及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还是按捺下了自己的恻隐之心。
“思葭,你今夜要做的事,为父已听梓良说了。”
如出一辙的开场白。连蔷端详着他,不接话,反冷冷笑了:“安忱,你真是十分可怜又可笑啊。”
明明是与安思葭别无二致的外表,安忱却本能觉着里面的芯子换了一个人,他刚想说话,却被连蔷发声打断了。
“你为了自己可笑迂腐的正道,竟亲手弑女,又羞于启齿承认自己的罪行,反将女儿的死归咎于别人。”
连蔷从未觉得自己口齿与逻辑能这样清晰过:“你自以为能杀人灭口、瞒天过海,却不知道自己丑恶的罪状被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下,安忱能确认,眼前之人绝非安思葭!
“……你是谁?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捏住袖中的匕首,冰冷雨水浇彻衣衫,可安忱觉得不及心底漫开的寒意冷。
“我是谁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我是不是猜中了你今夜来的目的?”连蔷将轮椅向前推去,“劝说不成,就杀了她。安家可以有一个早夭的女儿——却不能有一个与妖同道的孽障,对么?”
“你究竟是谁!”分明他才是怀着杀心前来的那个,可安忱看着,眼前人比他更像从地底爬出的恶鬼!
“你就当我是一个知晓全局又不吐不快的过路人罢,”连蔷淡淡答道,“如今你已知道我不是安思葭,怎么,还要动手么?”
安忱再也忍不住,他沉着脸:“既然你不是思葭,那我便更留你不得!”
连蔷已预料到了他的举动,不作反抗,欲平静地迎来这次的结局。
他出刀的那刻,有人从院门口直直奔来,来人跑得很快,快到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宛若近在咫尺,连蔷眼睁睁看着她用肉身撞上刀口,毫不犹豫地推动轮椅要去就她,也无法掩住脸上的惊愕与担忧!
“安夫人!”“淑姿!”
第34章
尾生抱柱(十)“我们以后,不要再见……
连蔷费力地从轮椅上倾身,想要去接住安夫人孱弱的身体,但安忱比她动作更快。
他颤抖着、哆嗦着接住了自己形如秋叶的妻子:“淑姿……”
伍淑姿没有灵力护体,这一刀于他们而言未必致命,对于她则不然。匕首似乎刺穿了她的肺,她剧烈地咳嗽着,伴随着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晕染了自己的衣襟。
这场雨下得很大,却冲刷不掉四溢的血与肮脏的念头。
“葭儿……”伍淑姿没有去看安忱的神色,她执拗地转过头,吃力地伸手,想要去拉一拉连蔷。
“我……我不是安思葭……”紧紧地握住了伍淑姿的手,连蔷悔恨地咬着唇,她怎么会想不到,当时他们三人在一起,她和迟星霁入了幻境,安夫人为何不能入这幻境?
没想到,伍淑姿勾起了带血的唇角:“……我知道,你们方才的对话,甚至,上一次的对话,我、我都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连蔷语带哽咽,她想不明白,一个两个,为何都要替她舍身?
“可这具身体,还是葭儿的……我不忍、忍心看着她……再死……能再见到她……我、我很开心……”伍淑姿的另一只手亦想高高举起,为“女儿”拭去泪水,“不要哭……再来一次,我也还是……”
她已吐不出血来,却还要坚持说话:“至少……在幻境里……让我保护她、她一次……我、我做到……”
可惜她甚至未触及到“安思葭”的脸庞——只差一线,那只手就重重地垂落了。
连蔷失声大哭,安忱茫然,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良久地注视着妻子死不瞑目的脸,骤然大叫起来!
“淑姿,淑姿,你醒醒……”
迟星霁赶来的时候,瞧见三人在院中,安忱形同疯癫,连蔷安然却失魂落魄,剩下的安夫人不知生死——他皱皱眉,一时也难以明晰发生了何事,却见一道白光自伍淑姿胸口展现,逐渐吞噬了她,紧接着是拥着她的安忱,再然后是连蔷,慢慢波及至周边的一草一木……
——这是幻境瓦解的征兆。
连蔷抬起双手,原来,这才是安思葭内心的症结所在。
她死的时候,也许有对生父的不解、怨恨,也许也有对旭泽失约的抱歉、愧疚,有对安梓良告密的失望、憎恶,但,及不过她对于母亲的惦念。
安思葭死前,想的最后一件事会是什么呢?是觉得她的所作所为以及死讯,会让母亲伤心了?还是,她仅仅只是想再看一眼母亲?
怀着疑问,连蔷以为自己会回到现实,不成想,她还是身处在一片白光之中。
“安思葭?”她试探着开口问。四周的白光果真做出了回应:“……是我。”
“这是……你的残魂?”以安思葭的神魂强大程度,这件事也不足为奇,连蔷接着问,“你为什么要独独留下我?”
除了这个问题,连蔷实则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譬如她为何要创设这样一个幻境,她既然犹有余力,为什么不去找旭泽,或找母亲坦白一切?
“别急,我会慢慢同你讲的。你便当我,只是寂寞太久了吧。”女声含着几分寂寥与苦涩,连蔷闻言,也静静地当起听众来。
“在许多人看来,我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出身,天赋异禀,双亲伉俪情深,如果不出意外,我这辈子都会是很多人艳羡的对象,我会拥有完满的一生,对么?”
连蔷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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