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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过,我不借你们应心镜。”一句话随着夜风飘至二人耳中,连蔷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但迟星霁听见了,他转身站定:“那剑君的意思,是愿意相借了?所言属实?”
“自然,一诺千金,不会反悔,我没有别的要求,只需要你们留下来,陪我住上一个月。”
越灵珺突然间转变了想法,连蔷并不认为是自己说的那些话打动了她,想必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连蔷转身,女子站在高处,定定地凝望着她,夜间微凉的风吹起她的发,更显得她身形瘦弱可怜,如风中柔弱草木,但他们
都知道,她不会因此而折。
“我可以知道,剑君因何改变了主意么?”连蔷颇为冷静,这个要求不过分,甚至十分容易,她总不至于天真地以为越灵珺是想和他们打好关系。
闻言,越灵珺竟出乎意料地颔首:“我想留下你们,是想讨教剑技,我避世太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可以同我切磋了,更何况,是这样强大的对手……”
她自山下走近他们,视线没有离开连蔷,直至在连蔷面前站定。她比连蔷高出半个头,或许是意识到这一点,越灵珺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忽地露出一丁点笑意,刚刚未完的话,也接着说了出来给连蔷听。
“……我也真是很好奇,能让仙君在失忆前后,都这样爱慕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内里……究竟长着怎样一颗心。”
她靠得太近,长长睫羽在连蔷眼前颤动。换作平时,连蔷或许会深深咀嚼其中语义,生出一点窃喜的小心思,但当下,结合越灵珺近乎诡异的语气,她只觉毛骨悚然。
越灵珺说起这话,简直像是要把她剖开来细细观赏一般……连蔷尚在发愣,一股力道将她解脱了出来,迟星霁挡在她前面,隔绝了越灵珺的压制。
“靠得太近了。”迟星霁蹙眉俯视她,自成的屏障叫连蔷多了几分踏实感。被他一说,越灵珺如梦初醒般退开几步,道:“抱歉,连道友,我一时入神,没注意。”
“……无妨。”连蔷强装不在乎地摆摆手,心中却又种下了疑窦。
越灵珺当真如世人所说……是个心态平和的人么?还是,另有隐情?
不管如何……连蔷垂眼,看着迟星霁的背影,能安然度过这一个月就好。
第63章不可念(三)
出乎连蔷的意料,他们在山上的生活,堪称十分平静,三人之间的相处也一扫首夜的针锋相对,算得上和谐。
越灵珺的生活如寻常人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晨起,她都会前往山中,砍一株竹子回来,自己亲手打磨、剖开、削片,再将薄如蝉翼的竹片编织成各色饰物。
她做这些时,不需要二人帮忙,只旁若无人地完成这一点一滴。不知是第几次见到薄竹片在越灵珺十指间灵活翻飞时,连蔷还是不由赞叹:“……你的手真巧,竟连这个都会。”
“想学么?”越灵珺只抬眼分了她一隙注意,反问道。
连蔷默默观赏了一会儿,自觉自己有心无力,便摇摇头说:“不了,这看起来又难又花时间。”
“只要有心,学什么都不难。”
越灵珺此话一出口,似乎将连蔷划分为了“无心者”,但连蔷不欲理会话中是否有如此深意,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学的时候觉得难么?是谁教你的?”
闻言,越灵珺脸色未变,吐出一句话:“这手艺,是亡夫教我的,他教我时十分耐心,我当时并不觉得难学。”
连蔷笑容凝滞,虽说越灵珺神情不改,但这毕竟是个有些沉重肃穆的话题,不该由她无意触及,遂郑重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越灵珺抛下一句,却听见耳边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声都轻了许多,她抬首,见连蔷正屏声静气,半点旁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见她如此,越灵珺像是极轻极快地嗤笑了一声:“我都表示了我不在意,你还这么小心翼翼做什么?”
不待连蔷解释,她自顾自说道:“其实我不如世人眼中那么沉痛,可我若这么说了,他们反倒认为我在逞强,实则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想得通透,连蔷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又迟钝地想转移话头:“那你编这些,是为什么?”
连蔷看过了,越灵珺的衣食住行简朴得不能再简朴,除了必要的用具留下了外,余下的竹编小物件全都不见了。她先前也当越灵珺是将它们摆在了自己的卧房,可数日积累下来,这数量着实可观。
“为了捎给亡夫。”
短短几个字,又叫连蔷觉得自己不该说话,她都怀疑,她不是故意,但越灵珺是故意的了,所幸,这时有人推开了院落的门。
是迟星霁,他被一坐一蹲的二人盯个正着,有些不自如地开口:“……饭好了,先吃饭罢。”
说来也怪,自从进了重华山,他们的需求皆同常人一般,从前辟谷后抛开的五谷饮食,全跑了回来。
越灵珺虽为他们提供了住所,但可没打算提供伙食。饶是早已远离人间烟火的迟星霁,也不得不挽起袖子,上山挖笋,下河捕鱼,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生火烹饪。主人尚且如此,同悲再不情不愿,也只能甘当劈柴刀。
见他上手极快,越灵珺也索性将一干闲杂事务全都抛给了他,自己乐得清闲。
在这里,他们仿佛都重新成为了需要面临生老病死之人。
连蔷和迟星霁讨论过,这里究竟适不适合修练。若说这里适合修行,灵力的运转被压制得死死的,修真者与寻常人的距离被极力缩小;但要说不适合,只遵循自然天地而活,何尝不是一种境界?
讨论无果,但连蔷由衷觉得,在这里她浑身上下都难得惫懒了不少。
饭罢,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得人暖洋洋的,又逢酒足饭饱,连蔷更觉得骨头酥软,她不必做什么,歪在竹椅里,有一摇没一摇的,格外闲适。
迟星霁端过碗盘,瞧见这幕,走过来站定,顺势给她遮挡了一片面上晃眼的日光,低声嘱咐道:“才吃完饭,不可卧躺,小心积食。”
“不会不会!”连蔷眯着眼摆摆手,坦然享受,“我的脾胃哪里这么孱弱了……”
“待难受时就来不及了。”迟星霁不依不饶,捧着碗碟不肯走,大有连蔷不从就把她这三分地里拽起来的架势。连蔷无法,只得端正了怠惰的脊背,无精打采地以手作檐:“我坐起来,坐起来行了吧。”
“行。”青年并非不懂得见好就收,转身迈步离开。连蔷趁机又缩了回去,岂料迟星霁像是背后长了双眼一般:“起来。”
她悻悻坐起,待确定迟星霁走远了,故技重施,可躺了半炷香时间不到,院门又被人推开,她当是迟星霁去而复返,惊得她胡乱弹起:“我没躺!”
可无人回答她,连蔷转头看去,越灵珺怀里揣着一大把草编,定定地、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连蔷腾地脸一烧,还没想好开口为自己辩解什么,越灵珺倒也不在意她要说什么,只在角落翻出来一个箩筐,一股脑将那些小东西尽数倒了进去。
这一举动勾得连蔷起了几分好奇心,她凑过去一看,越灵珺瞥她一眼,不曾阻止。只是连蔷看得心痒痒,不由自主问:“这些你要拿去烧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寻火折子?”
越灵珺动作一顿,方知先前连蔷误会了她的意思:“烧?不,我只是要将它们带到山中埋起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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