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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规矩大,娼妓们并作两列,低着头走进了后花厅,并不敢谈笑说话,眼睛也不敢到处乱看。在后花厅等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听见有仆婢来报:“开宴了,请各位娘子入席吧。”
众妓按照之前所指示的,从侧门鱼贯而入,厅堂内已经坐满了人。上首坐着的并非广平王,而是一个年轻的郎君。他正猖狂地笑着,大声嚷道:“今天可热闹了,请了好些小娘子!”
堂中的其他郎君有老有少,却都是捧着那年轻郎君的样子,齐声奉承道:“今日乘了小王爷的势了!”
苏妙妙心下了然,知道这就是那个顶了人家校书郎官位的广平王小王爷。这小王爷烧杀打砸、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据说府上被弄死了悄悄抬出去的婢女不知凡几,须得小心应对。她不动声色地给林俏影递了个眼色,随后跟着其他妓子们一起向上首的小王爷福了福身行礼问安。
小王爷兴致盎然:“往日去妓馆,都是给我派好了,没甚么新鲜。今儿我们玩个新鲜花样,如何?”
他解下腰带,自己率先摇摇晃晃地下了席,走到堂中,先从队首走到队尾,色眯眯地盯着妓女们挨个打量了一番,随后摇头晃脑地将那条腰带系在眼前,疯疯癫癫道:“抓到谁就是谁咯!”
还未上菜,他就已衣衫不整地疯癫开了,想来宴饮之中也不会是什么谦谦君子。话音刚落,乐工已奏起了琴曲,小王爷举起手,把手掌举在胸前,五指张开意有所指地作抓揉状,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喔……小娘子,我来了哦——”。众妓哪见过这场面,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安素、林俏影和苏妙妙到底久居风尘,还算镇定。她们轻移莲步,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一个离小王爷更远的角落,并且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可那几个年纪小的妓子便已经遭了殃。有胆子小的已经吓哭了,旁的虽然不敢尖叫,却也捂着嘴一脸惊恐。小王爷抓住了一个妓子,当着众人的面上下其手摸了又摸,随后惋惜道:“奶儿太小了,不成。”
在座的宾客有的拍桌,有的吹起了口哨。那妓女受不了这莫大的羞辱,一时之间震惊呆住,张着嘴瞪着眼,嘴皮不停颤动着,连挣扎都忘了。小王爷又妥协似的说:“不过,愿赌服输,逮着谁就是谁吧。”
他扯下眼罩,打量了眼前的妓子一圈,又嫌她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出名的。他拽着那妓子走回席上,途中随手把裤腰带甩给另一个宾客,回席又逼着那妓子给他叩头,硬要人家称呼自己为“父亲”。那妓女无法,只好磕头照做,小王爷又把脚搭到了那妓女的肩上,笑眯眯应答:“乖女儿。”
宴无好宴,今天怕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了。苏妙妙看到上首主宾席上发生的一幕,又心惊肉跳地拽了林俏影一把,让她躲开了第二位宾客的“抓捕”。
荒唐的“抓妓”游戏还在继续。有的宾客显然与小王爷是知己,因为抓到的妓女扭了两下便“啪啪”给了她两耳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上首的小王爷见这一幕玩心大起,也有样学样地“啪啪”给了身边的妓女两耳光,随后一起笑起来。
苏妙妙、林俏影与连安素抓紧机会,选了三个还算正派一些的郎君,故意被他们“抓住”了,也算是顺顺当当地入了座。待所有妓女都有了“归宿”、成功入席之后,宴会正式开始,另有仆婢端上酒菜来。
放到妓女面前的菜肴跟身旁宾客的菜肴并不相同。妓女面前的像是稀粥一样的东西,有肉有菜有米,味道并不算好闻。苏妙妙吃不下,于是借口为身旁宾客斟酒,又凑趣拣了两句风趣话来说与他听,惹得那宾客哈哈大笑。苏妙妙又殷勤地服侍那宾客尝菜,并且不住恭维广平王府菜肴味道好极,两人有说有笑,哄得小王爷也十分高兴,也就没有人计较苏妙妙到底有没有吃眼前的吃食了。
旁的妓子清晨出门,又等了这些许时辰,早就饿了,也不计较那许多,囫囵吃了起来。待得几个妓子吃光了盘中物,小王爷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
一个健壮的小厮牵着一条膘肥体壮的大狼狗走到厅堂中央,又有人端上苏妙妙面前那种如同稀粥一样的吃食,放到了狼狗面前。狼狗闻了闻,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那些吃了狗食的妓子捂住胸口,似是下一秒就要呕出来似的。
林俏影也吃了那吃食,正面色铁青。苏妙妙隔空严厉地朝她丢了个眼色,让她保持镇定,不要再给广平小王爷发难的借口。此时,连安素淡然一笑,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口那“稀粥”。
“听闻广平王府的‘金乌’是小王爷的宝贝。今日能与‘金乌’同堂同食,是安素之幸。”
她舀起一勺“稀粥”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两口,面不改色地吞下,赞道:“果然是珍馐。”
苏妙妙也举起了汤匙跟着连安素吃了一口,随后举起酒杯,娇笑道:“多谢小王爷款待。”
有了这二人做榜样,旁的妓子也终于找回了理智。今日广平王府的宴饮摆明了是要折辱她们这些妓子取乐,小王爷巴不得找更多借口对她们极尽凌辱。既如此,顺着小王爷的心意,保全自身最是要紧。
小王爷深感无趣,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一般。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看了看连安素又看了看苏妙妙,索然无味道:“罢了。”
从前苏妙妙服侍过不少纨绔子弟,可见了这小王爷,她才知道从前那些小郎君相比之下都是正人君子了。在“狗食”之后他们又行了抛打令,即击鼓传花。鼓声停,花在谁手谁就要表演或吟诗,若不能让众人满意还要罚酒。小王爷自告奋勇任令官,给妓女们下达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命令,比如“作胡旋舞一曲,脚却不能沾地”,再比如“吟一首七律的五言诗”,若是做不出来不光要罚酒,还要派人用戒尺来打她们手板,更要她们恭敬道“多谢夫子教诲”。
之后小王爷玩得兴起,又冲到厅堂中央载歌载舞。众宾客也是酒酣耳热,厅堂里荤素不忌,什么都开始往外说。一时议论起在座的娘子们谁的胸最大、谁的屁股最翘,一时又说起自己上次进宫轻薄的哪个宫婢。
早知是这样的宴会,拼死也不会来!
苏妙妙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不动声色。
皇宫里的事情讨论完又开始谈论官员家里的琐事,东家儿子、西家妾的聊了半晌,忽又有个愣头青提起乔寰:“乔家三郎当真兵败了?”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像是那个愣头青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广平王的小王爷最恨乔三,且不说他们早年打过架有过节,后来乔三去了西域打仗,京中也多的是人拿他们比,话里话外都是“乔三有了出息可小王爷却不成样子”的贬低。小王爷冷笑一声,怒喝:“甚么乔三?功败垂成的叛徒罢了!”
“是是是,小王爷莫要生气,是愚说错话了。”那人连忙道歉。
说错话的是正七品下内寺伯,虽然品级不高,但至少是个有实权的职事官,他不敢打骂出气。于是他大笑起来,连说三声“好、好、好”,又恶狠狠道:“我听说,乔三原在霭烟阁有个相好。”
来了!苏妙妙头皮发紧,知道自那内寺伯提起乔寰开始,这一遭就避不过去。小王爷不能公然找乔寰麻烦,还不能找一个妓女麻烦吗?她手心里都是汗,正欲站起,林俏影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恭敬道:“是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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