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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先不答腔,才笑了一下问:「怎么想到要请客?」
赵宽宜道:「是家里的人要给外公做寿。因八十岁,会办得比较热闹一点。到时候一起去。」
我望着前方,略一点头,「哦。」
赵宽宜似看了来,问:「你不愿意去?」
我即说:「怎么会?」顿一顿才讲;「不过,是你家里的人给你外公做寿,我要去了,会不会很奇怪?」
赵宽宜默了一下,道:「为什么会奇怪?况且外公是什么人,你觉得他做寿会是很简单的事吗?」
我觉得有一点心烦,因这件事情的本身。跟赵小姐的交情是一直有的,应付还从容,但在那两老面前,尤其赵老,彷彿不很能够把握住我自己的镇定。也不是说怕,也都是在这个年纪了。
可是怎么都压制不住心中要生出不安来。
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们寿宴不会随便办,所以才想不要去比较好——是不是?上次你外婆生日,我去过,这次又去,来的人更多,那些人可能有很多都认识,万一他们做不好的联想——」
赵宽宜打断我:「他们要做什么不好的联想?」
这一句,我说得是不很好,耐烦解释:「我是指像是上次一样的事。」
上次陈立人误以为我要换到赵宽宜公司的事,我当作玩笑说给他听过。大概他也有联想,一时并不作声。
过一下,赵宽宜问:「你在怕什么?」
我当然不说自己怕,因在心里抗拒他的论断,嘴里道:「我怎么要怕?」
赵宽宜即道:「所以我问你。」
我突然不很愉快他的口气,分明还是一样,可不觉要负气:「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那好啊,去就去!」
赵宽宜静了一下,沉声:「你要是感到勉强,乾脆不要去!」
我真要好笑,回道:「不是你一直要我去?」
赵宽宜道:「我是出于邀请,难道是在逼你?你既然感到不得已就算了。」
我辩解:「我不是说好了吗?我也并没有不愿意,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太麻烦。」
赵宽宜便问:「你觉得是什么事情会变得麻烦?」
我张口,话却仍旧忍住了。我不作声,可他不应该不明白我的意思。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不能不更考虑多些。
我真是很不明白,他应该一向要比我想得更全面才对。
于是都不说话了。接下来的一路都是这样地安静,气氛很压迫。我从来都是先受不了,这次不知何故能够忍耐。
到接近住的社区路口时,刚巧碰到红灯,我停下车。望着前方灰黑濛濛的街景,一直在浮躁的情绪慢慢淀下。算了——根本没什么,我忽然想。假如把经过说给邱亦森知道,我都能想见,他要指着我的脸,骂我又犯鑽牛角尖。
我承认,我心中是牴触着一些事。我有时还是怕。怕跟赵宽宜的亲近太明朗反而会失去。
我开了口:「刚才我是一时说得不好。我只是——」叹了口气,「我真的说不好为什么犹豫。」
赵宽宜亦出声,语气平静:「你并不用想太多,本来就是很单纯的事。」
我叹气,呵了一声,道:「你说得对,我时常是想得太多。」
赵宽宜静了一下,彷彿斟酌着说:「我只是觉得,你也一起去的话,那会很好。虽然住在一起了,但好像有时也不能是一直在一起。」
我怔怔着,霎时好像有什么在心里溢出来,把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向他望,因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神气,可好像不用看也知道的。我不觉微笑。
此刻,号志换了绿灯。我又开车,一面讲:「那么,这次送你外公的礼物,我自己来准备。」
赵宽宜似一笑,他说,这是当然了。
五十八
因争论,碰到叶文礼的事就被揭过。也无心要想。在隔天进公司,碰到他,当然不忘记的,我只假作没有过一回事。
倒是叶文礼自己提了。走在过道,他笑问:「昨天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我作不明白,一笑,反问他:「怎么会?就打个招呼能说错什么。」
叶文礼微笑,便彷彿感叹:「还以为这么说,他至少要有点变了脸色。看来,他并不吃醋是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一顿,霎时是心惊。定一定神,才望向他,我笑一下,装糊涂:「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叶文礼看来,也是笑。他那神情有点可恨,彷彿在笑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感到狼狈,又无以反驳。讲什么都不对,更不可能问他怎么会猜出来。
其实敷衍过去就好了,当时我却一点都办不到。
叶文礼也不说什么。于是都静默走着,分别回了办公室。而过后,他不曾再向我提过这样的话题了。
在一天里,我找了邱亦森,一起去熟悉的茶庄买茶,为送礼,因有耳闻赵老能算是爱茶的人。也年纪大了,送茶当合宜。
那间茶庄在金山。这一天很冷,店里摆出暖炉来,邱亦森一进去,便在它面前的一张椅子坐下,一点都不要移开,丢我一人周旋。老闆拿出最上等的茶叶泡了给我们试试,一面介绍。他可喝得有滋有味。
趁着老闆到后面取东西,邱亦森调侃了我两句。我并不驳他,只有笑。可几分是无奈,我自己心里明明白白。
邱亦森倒不问太多。他近来很享受在被追求的快乐里,看不到别的。他拿对方的照片给我看,又是一个小年轻。是他一向要钟意的类型,高大身材,蓄很短的发,晒过阳光的肤色。
上次他那作信誓旦旦说的话还依稀在耳。我并不揶揄他,本也就听听便算。因在爱情面前,原则或立场一直都是不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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