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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两人相视一笑。怀晴扶着裴绰到昨非台后院,寻到一棵樱桃树。此时已不是花时,郁郁葱葱,一片青绿。
&esp;&esp;裴绰躬身挖土,时不时咳嗽,咯出一丝血,他宽袖一拂,毫不在意。
&esp;&esp;看得怀晴心里泛酸,上一世裴绰说让她来找他讨酒喝时,春风拂面,怎会知晓实际情形却是这般——他几乎要被风吹倒,好像挖酒坛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飘渺的影子。
&esp;&esp;裴绰无言地去除酒坛周身的灰泥,怀晴默契地另取了一个干净的银执壶。
&esp;&esp;微风徐徐,湖光粼粼。
&esp;&esp;两人坐在树下,中间隔着一个葡萄纹行案,案上两个缠金高足杯。樱桃酒不够澄亮,果絮一浮一沉。
&esp;&esp;怀晴仰头一饮而尽,轻微的酸涩弥漫开,混杂着淡淡的木香味道。“很奇怪,入口微苦,回味却是极甜的。”
&esp;&esp;“本该是没有一丝苦味的。”裴绰落寞道,“十五年过去,最佳的赏味时机已然不再。”
&esp;&esp;“若非我讨这一杯酒,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挖出来?”
&esp;&esp;“嗯。”裴绰低声道,眸光与湖光交织,映出一片雪亮。
&esp;&esp;“裴绰,跟我说说你阿娘的事儿。”
&esp;&esp;“有人说,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千年来第一个嫁给皇族的平民女子。可在我眼里,她爱憎分明,胆大心细,温柔又强大,性子却倔得很,有时很固执。有一次,太医院劝她少食樱桃,说性温助火,她体质不宜。可她偏要吃到再也咽不下为止。她常说,这樱桃是她仅剩不多的念想了。”
&esp;&esp;闻言,怀晴眼眶泛酸。世上真情,总是幡然醒悟时最难将息。也不知郑皇后闭眼前,知不知道梁妍心里一直有她这么一个好姐妹。
&esp;&esp;“怎么说起我娘亲的事,你倒是很恻然的模样?”裴绰伸手,递出一张月白的绣帕,“你小时候,不爱哭。”
&esp;&esp;因为她走过了三世,眼泪为从不为人知的、被岁月遮掩的隐秘心事而流。
&esp;&esp;怀晴长叹一息:“我却是一点阿娘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esp;&esp;裴绰一怔。
&esp;&esp;“就算不记得,我也知晓阿娘是极爱护我的。她所盼望的,无非是我与容悦不必那么沉重地活下去,喜乐顺遂。太子殿下,你也是啊,何不抛开包袱?”
&esp;&esp;裴绰沉望她良久,终是失笑,摇了摇头,目光落向湖面。霞光沉西,湖面碎金闪烁。
&esp;&esp;“从前的事,我怎么会忘?若是忘了,又如何对得起太子二字?那些为大晋而死的将士,那些至今还拥戴昭明的百姓……该我去做的事情,一个也不能少。哪怕大晋亡了,只要金光明社一天不灭,我要做的事便一天未了。”
&esp;&esp;隔了一会儿,他轻声道:“但是,妍妍,听到你这么说,我很是高兴。”
&esp;&esp;他笑了,如同夜里不眠的海棠,“活得自在洒然?我是没指望了。妍妍,你可以。你替我,把不能恣意的部分,好好地活,可好?”
&esp;&esp;怀晴淡淡地笑了。没应。
&esp;&esp;她亦有必须完成的执念。
&esp;&esp;圆净大师说得对,他们两人执念深重。
&esp;&esp;从前在暗云山庄,每每要活不下去了,怀晴想到她还没有与慕宁红灯竹影一起心无旁骛地踏青,过平常人家的日子。她怎么能死?
&esp;&esp;四人中,怀晴最为乐观,常常把诸如“以后一定要寻个青山绿水的地方一起过活”挂在嘴边,起初另外三人只当她说些不着调的话,她渐渐地说得多了,三人竟也开始憧憬起来。
&esp;&esp;好像她们,真的有未来一样。
&esp;&esp;“裴绰,你又斗不过我,我们就不斗了,可好?”怀晴举起高足杯。
&esp;&esp;不远处,乌金坠入湖心,绚烂夺目。
&esp;&esp;裴绰眼眸半眯,夺过怀晴手里的酒杯,迎着她的唇印仰头饮下:“恭敬不如从命。”
&esp;&esp;怀晴心口一颤,站起身来,身影已高过坐着的裴绰。裴绰仰望着她,眼中波光潋滟。
&esp;&esp;她伸手压住他执杯的手臂,另一只手抬起他下颌,径直吻上那仍带樱桃酒渍的薄唇。
&esp;&esp;裴绰愣住。
&esp;&esp;其实连怀晴也楞了。
&esp;&esp;她未曾料到自己会如此主动而大胆。
&esp;&esp;直到确认他唇上那抹樱桃酒真是苦中带甜,她才蓦地松开,直起身,别过头去,嘴硬道:“你说,让我恣意地活。方才,那般……算不算恣意?”
&esp;&esp;“不算。”裴绰声音低沉,如同从湖底而来。
&esp;&esp;他也站起身,与她面面相对,唇角带笑,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猛地将她拉近,狠狠吻下去。
&esp;&esp;唇舌相接。
&esp;&esp;这时,太阳完全坠入湖心,最后一抹炽烈的光焰仿佛也点燃了她的唇齿,一团火由唇际一路烧至天灵。
&esp;&esp;不知过了多久,裴绰终于松开她,垂眼瞥过她红彤彤的唇,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才算恣意,殿下下回可明白了?”
&esp;&esp;怀晴只觉面颊滚烫。
&esp;&esp;方才她那般主动,此刻被他亲了一回,却又羞赧起来,只垂下长而浓的眼睫,不去看他。“嗯。”她胡乱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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