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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装男子带着她迈入里间,里间窗户紧闭,气氛干燥而昏沉,被一种油尽灯枯的衰朽之感浸透,甫一踏入,苦涩厚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令人喘不上气。
二人在床前停步,云无忧只见到重重叠叠的刺绣帷幔,看不清床上的景象。
劲装男子单手拂开帷幔,云无忧的目光随之向床上探去,猝不及防见到了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
云无忧顿时惊得退后一步,但很快便稳住身形镇定下来,进京路上她见过的死人多了,眼前这场面还算不得什么。
劲装男子见状用另一只手将她强拉到床边坐下,将纸张递给她道:“念吧。”
云无忧堪堪在床边坐稳,尽量避开了床上那具形销骨立如骷髅般的身躯,然后仿照着之前劲装男子的语气开口道:
“怅年年,雁飞脂河,秋风依旧兰渚。网罗惊破双栖梦,孤影乱翻波素。
还碎羽,算古往今来,只有相思苦。朝朝暮暮。想塞北风沙,江南烟月,争忍自来去。
埋恨处,依旧沧州路,一丘寂寞寒雨。世间多少风流事,天也有心相妒。
休说与,还却怕、有情多被无情误……”
说老实话,其实云无忧觉得,比起念这劳什子诗,床上人更需要的是往生咒。
以沉痛的声调将整篇诗作念完后,云无忧看向劲装男子。
劲装男子却死死盯着床上人,见过了许久床上人都没有反应,他有些难以接受似的阖上了双目。
云无忧见劲装男子此刻心神激荡,目光移向他腰间,动了夺剑出逃的念头。
但她还未及动作,床上人的手指便猛地抽动了一下,云无忧无意瞥见,顿时攥上劲装男子衣袖惊叫道:
“诈尸了!”
云无忧话音未落,床上人不仅手指抽动,连眼皮都开始颤抖。
她见状缓过神来,明白了床上躺着的是个活人,之前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总算又放了回去。
此刻,劲装男子甩开云无忧还抓着他衣袖的手,热泪盈眶地跪在床前叫了一声“公子”。
而被他喊公子的那人却死死盯住云无忧的脸,苍白干裂的两瓣嘴唇里,缓慢而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曜灵……”
这两个字如诅咒般进入云无忧耳中,让她顿时头脑发麻,心中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但正在她启唇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后颈处传来一阵熟悉而清晰的痛感,她的意识也很快伴随着这股痛感模糊了起来。
等再度睁眼时,云无忧已身处良王府外的花丛中,此刻天近黄昏,她思及自己这一天的遭遇,不由得嘴角抽动,甚觉荒诞。
这昭平郡主生前到底欠了多少风流债……又因为这些风流债惹了多少麻烦……
昌平公主和程鸢倒也罢了,左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事,都摆在明面上,她多少能有所预见,可今日这个劲装男子,虽尚未正面交手过,却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的命。
云无忧抚上自己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后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关于那劲装男子和他“公子”的半分头绪,她有些泄气地一拳锤在身下草地上,深觉无力。
自从到了京城,这种无力感就时常萦绕在她的心头。
望了一眼天色,云无忧估摸着是来不及去一趟信平侯府了,段檀即将回府,若得知她偷出王府,还不知又要发什么疯。
深深呼出一口气,云无忧尽力平复她躁乱的心绪,从花丛中起身,向着离良王府最近的那条街市走去——不打招呼消失这么久,她总得给自己私自离府找个由头。
傍晚时分,她带着从街市上买来的玩意儿走到王府门口,正与带着一队亲兵从府中出来的段檀撞上。
段檀在王府门口看到云无忧,面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逝,随即便沉着脸走到她面前冷声道:“跟我回去。”
云无忧十分乖觉地拿着东西的跟在段檀身后。
走到在王府前待命的副将仇冲身旁时,段檀摆了摆手,仇冲立刻心领神会,当即带着队伍离开,转身时还皱着眉头瞪了云无忧一眼。
有本事去瞪发号施令的段檀。
云无忧腹诽,随后跟着段檀抵达了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段檀的书房。
一入书房,段檀就仿佛忙得无法抽身一般,皱眉坐在案前对着各种卷牍不断批批改改。
而云无忧见段檀把自己领到这里后就不再搭理,思索了片刻猜测此人应当是又在同她置气。
于是她拿着方才在街上买的果脯递到了段檀手边,带着歉意柔声道:
“今日私自出府是我鲁莽了,不过这杏脯还算不错,小王爷赏脸尝尝?”
段檀置若罔闻,随意一抬手便把整袋杏脯打翻在地。
云无忧面色冷了下来,微不可察地扫了段檀一眼,蹲下身将地面收拾干净后,自顾自起身离开。
说到底她在段檀身上并无所求,没道理一定要哄着他的贵族脾气。
就在云无忧走到门口之时,段檀冷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准走。”
云无忧置若罔闻,抬手便向门上推去。
而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段檀的手覆上了她的手,又强硬地将房门合上了。
云无忧见无法离开,一把从段檀那儿抽出自己的手,在书房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之后看天看地,就是冰着脸一直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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