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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了何处?”段檀端着茶坐在椅上,茶盏之上热气氤氲,模糊了他原本轮廓分明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去东街逛了逛。”
与杨弈的交往毕竟有隐秘,知情者自然是越少越好,再加上段檀一向不喜杨弈,云无忧也不欲给他添堵,于是便没有说实话。
段檀又问:“回春坊今日有人作天女散花之景吗?”
云无忧道:“我看回春坊人太多,便没过去。”
段檀继续发问:“你身上衣裳不像是出自良王府,在东街新买的?”
云无忧觉得段檀再这么问下去她迟早露馅,于是倒打一耙道:“小王爷这是在盘问我?”
她说话时笑容不善,段檀见状缓缓将茶盏盖上,热雾消散,露出他锐利眉目:
“你去了信平侯府,为何瞒我?”
云无忧警觉:“你监视我?”
段檀避开了她的目光,眼睫半垂,看向茶盏中浮动的叶片,语气轻得几乎像自言自语:“不是监视。”
是他下午得空,心血来潮扮作车夫去重明宫门口等人,却看见他等的那个人走出长乐门,走过凤凰街,走进了梧桐巷。
总是这样,他再怎么苦心孤诣,也比不过她心上那个人什么都不做。
积年的沉重倦意压上心头,夹杂着酸苦,夹杂着难堪,然而他仍不肯放弃,又固执地低声道:“杨遥臣沽名钓誉、虚伪至极,这是你说过的。”
话到此处,段檀顿了顿,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积攒了些许气力后,才终于抬眼直视云无忧:“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放不下他吗?”
看着段檀那双沉沉的凤眼,云无忧思量一瞬,心道段檀这是入戏太深,真拿她当昭平郡主,在吃杨弈的醋。
她微微抿唇,自觉这事与她无关,保持缄默,站在原处任由寂静在房里蔓延。
“我明白了。”段檀终究是败下阵来,低眉自嘲一笑。
为了输得不那么难看,他周身凝起一层寒冰,冷着脸扔下茶盏,拂袖而去。
见段檀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走,云无忧皱起眉头,她本想设法向段檀暗示良王可能遇刺的消息,可如今段檀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叫她如何开口。
罢了罢了,自己要拿的军印都还没着落,何必去管别人死活。
云无忧开始回想今日在信平侯府的所见所得,琢磨着杨弈会将羽林军军印藏在哪里。
结果到了半夜,她思来想去还是从床上爬起来,用左手写了张字条扔进段檀书房。
央国的权贵们大都是蛇鼠一窝死有余辜,可良王毕竟镇守边关多年,有保家卫国之功,算是难得的社稷之臣,若死在阴损的盘外招上,未免太冤枉。
此后的大半个月里,云无忧不是去宫里授课,就是跑到信平侯府暗探军印下落,她倒没忘记之前跟段檀的约定,入夜前都会回到良王府。
然而尽管如此,云无忧依旧没能找到军印的下落,眼看着到了月末跟盟主约定的日子,她虽心下惴惴,却还是来到了飞雪楼。
飞雪楼位于京郊东南侧,周边环境颇为萧条,本是个废弃已久的酒楼,被飞雪盟占据后才更名,盟众们为避人耳目,门上连匾额都不曾挂。
云无忧踏进飞雪楼,门口的盟众见她到来,立即将楼门关闭,门外并不强烈的光线只能透过窗格照进楼里,稀稀疏疏投射在一楼零星坐着的几个人身上。
云无忧瞥了一眼坐在楼梯口那位须发皆白、神情威严的拄拐老者后,收回视线,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盟主苍老嘶哑的声音在第七层的楼顶响起:“羽林军军印,你带来了吗?”
飞雪盟盟主长戴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盟众们时常靠这独特的嘶哑嗓音来辨认其身份。
将盟主的问询收入耳中,云无忧面露惭色,默了片刻后低声道:“不曾。”
楼里登时哗然起来。
拄拐老者抬起拐杖指着她,颤颤巍巍道:“你可是立过生死状的!”
这位是飞雪盟中的大长老,为飞雪盟倾尽一生,辈分和威望都极高,云无忧入盟以来,从没见过有人敢顶撞他。
大长老都发了话,云无忧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凝声道:
“是我耽误了救人的时间,让三位同盟徒然赴死,罪不容诛,听凭处置。”
楼内安静了半晌后,盟主道:“羽林军军印并非易得之物,我想再给无忧一次机会,大家可否同意。”
楼里从上到下、四面八方陆续传来同意的声音,回荡在云无忧耳畔,浓重的愧疚如岩浆般烧灼着她的心,脸上的血烫得几乎要沸腾。
盟主见状想要做下决定:“既是如此……”
大长老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否则日后这生死状有何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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