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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卖完包子,苏长河赶着骡子车往纺织厂去,到了厂门口,门卫大爷见了他,率先打招呼:“清竹中午就请假了,说家里来了人,就提前回去了。”
苏长河愣住了:“家里有人来了?啥样的人?”
门卫大爷挠挠头:“看着像是个乡下老汉,头发白了大半,背有点驼,说是清竹的公公。”
苏长河心里咯噔一下,他爸来了?来这干吗?家里出啥事了?
自己老爸自己还是了解的,极好面子,要强了一辈子。
自己以前犯浑,老爸打骂都拗不过来,就真的和自己断绝关系,不让自己给苏家门楣抹黑。
逢年过节,自己偷偷去大哥家看二老,他老人家都不让进门,带去的东西都原样退回,直言没自己这个败坏家风的儿子。
如今突然来清竹单位找她做什么?
苏长河几乎是赶着骡车疾驰回家,一路上尘土飞扬,颠簸得厉害,骡车每颠一下,心就沉一分。
骡子车刚停在院门口,苏长河就跳下车,扯了扯皱巴巴的袖口,拍了拍身上的面灰,最后胡乱理了理颠散的头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咬牙推开那扇木门。
女儿萌萌和兮兮围着个佝偻的身影,笑得前仰后合。
那身影背对着他,时不时伸手替兮兮理理歪了的小辫。
苏长河站在门口,像被钉住了似的。
他想起以前,他抢家里的钱去赌博,他爸拎着烟杆追出来打他,骂声比风声还厉:“我咋养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他边跑边梗着脖子顶嘴,说“不用你管”。
看着爸气的浑身发抖,摔了烟杆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自那以后就再也不认这个儿子了。
可眼前的爸,背驼得像张拉坏的弓,再不见当年笔直的腰杆。
“爸……”
苏长河的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狠狠碾过,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苏老栓猛地抬头,他看着门口的儿子,蓝布褂子虽然沾着面粉,却干干净净,脊背挺得笔直,像棵历经风雨仍倔强生长的老松,眼神里没了以前的浑噩,只剩沉稳的清明。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长河眼眶里的热流再也兜不住,滚烫的泪珠砸在地上。
他想张嘴说点什么,“对不起”“我错了”“您受苦了”,可话到嘴边,全化作了一声哽咽。
苏老栓也愣住了,嘴唇翕动着,半天没出声。
他最疼这个小儿子,小时候总把攒下的糖块偷偷塞进他手心,后来儿子走了歪路,他嘴上骂得狠,夜里却总睡不着,盼着儿子有朝一日能醒悟。
他以为这辈子都盼不到儿子回头,可现在,这小子就站在眼前,眼里有光,身上透着一股子踏实劲儿,活脱脱是个能顶门立户的样子了。
苏老栓的眼眶也红了,声音抖得厉害,重重拍了拍苏长河的胳膊,“这样就很好,没给老苏家丢人……”
晚上苏长河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孩子们看到碗里冒出尖的红烧肉兴奋得手舞足蹈,直嚷嚷“我要吃肉”。
林清竹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有嫌弃苏长河铺张浪费。
只有苏老栓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奶白的鲫鱼汤,油亮的红烧肉,金黄的炒鸡蛋裹着青椒,还有盘猪油渣拌黄瓜。
他一把拉过苏长河的胳膊,声音发颤:“这……这也太糟践钱了!这一桌子菜钱够买几袋子玉米面了,咱庄稼人,哪能这么糟蹋?”
“爸,您坐下吃吧,如今儿子挣得来钱,您该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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