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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不是现在正示范着如何千里传音,现场写‘记仇本’么……”&esp;&esp;“啊,这——”&esp;&esp;听说还没有放火铳,周巡抚的心便慢慢地缓和了下来,固然也被买活军闹得哭笑不得,但心中到底还是喜悦的——打蛇打七寸,这倒是比拿稻种钳制人更好得多!这些白拉个个有家有业,那里舍得就走!&esp;&esp;“那些人呢?”&esp;&esp;“原还在远处看热闹,开始念记仇本后个个狂奔走了,自然是回自家去报信。”王千户声音很低,“小人已让人开了水门,让买活军的货船进来了。”&esp;&esp;且不论王千户擅自来此是受了谁的嘱托,买活军这记仇本一出,他们的筹划事实上已经完全破灭——这些白拉闹事,就是仗着一个法不责众,一个乱中滋事,事后苦主来寻,真相基本没办法查清。谁知道买活军釜底抽薪,名单早已查个一清二楚……这帮人欺软怕硬,一听说有秋后算账的可能,哪还敢和买活军作对?&esp;&esp;不论西林党如何指望,今日是闹不起来了,周巡抚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既是放松却也有一丝感伤,一丝幽怨,好似双方下棋时,忽然有一边开始不断地往棋盘上拍新棋子,什么红子、绿子,信手拈来,俱有大用,而自己这里只有手捏黑子,游目四顾心生茫然……&esp;&esp;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这无用的情绪压下,端肃姿态,拱手高声道,“说话管用的人已来了,不知可否进屋一叙呢!”&esp;&esp;屋顶上那矮个汉子,这才把传音法螺拿开,低声说了几句话,拿眼将周巡抚上下打量了片刻,笑道,“原来是周巡抚,巡抚请进!”&esp;&esp;看来买活军的消息也十分灵通……周巡抚按下心中一点忐忑,翻身下马,昂首阔步走进院中,冲从屋顶上翻身越下的矮汉拱了拱手,双方通了名姓,便在正堂中谈了片刻,此时巡抚仪仗方才赶来,卫队又驱逐百姓,买活军的货船也摇到了码头之外,至此,局势方才可称是略微平稳下来,饶是如此,院中那一个个如铁塔般矗立的买活军兵丁,手中都还是持着火铳,对外做出防备姿态,似乎随时都可应战。&esp;&esp;虽止二十余人,却也令人胆寒,望之如百战之士,动静都有煞气,岂是门外那群号衣褴褛的乌合之众可以比较的……唉!&esp;&esp;对买活军发在报纸上的《召集令》,周巡抚自然也是十分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设法周旋,令买活军放弃在姑苏城收容女子,或者至少动静少些,有些选择,这也是应该去做的事。只被白拉们这么一闹,如今他绝口不提此事,和吴队长寒暄了一会,又解释了如今姑苏的民情,“姑苏自古是桀骜不驯,不从管教的,至如今年年抗税,白拉横行,百姓往往苦不堪言,我等官府也是作难……”&esp;&esp;吴队长倒不难说话,也不笑,也不怒,一面听一面以手势眼神示意其余人做事,周巡抚望着一行女子扭着身子从走廊中走出,各自抱着包袱,成队往码头而去,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第一回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上船的,日后还如何能阻止?非但不可再阻止,还要砌词为此举辩白,否则自家岂不就成了坐视买活军倒行逆施的软弱之辈?&esp;&esp;已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些女娘却还火上浇油——个个精神焕发、欢声笑语,仿佛姑苏城是什么苦海一般不说,还有些大胆的女娘在偷看他,口中暗道‘巡抚大人’,显然刚才一直都在偷听。吴队长也并不阻止她们的无礼。&esp;&esp;“女娘们,把头抬起来,上船去!”&esp;&esp;这些女娘,折骨缠的很多,有些需要未裹足的女娘扶持,因此队伍不算多齐整,但却都听从那铁塔般的女兵丁吩咐,尽力把头高高地抬了起来,趾高气昂地出了院子,其中唯有一个小小女童,需要旁人背负,她两只脚都打了木板夹着,里头是白色的东西,似乎是石膏。周巡抚不由多看了几眼,吴队长道,“她的骨头还没有完全折断,用这个夹着,或许能自己长回来,那以后还可以走路的。”&esp;&esp;周巡抚对小脚伎没有特别的偏好,也不爱品香闻足,但多年官场混迹,风月中也是将小脚伎见得惯了的,那些广陵瘦马、勾栏名伎,多有一双又尖又俏的小脚,行动坐卧比千金小姐还更尊贵些,那时并未觉得小脚有甚么不对,可今日在这白色的小石膏夹板,在那女童瘦削面孔上又黑又大的一双瞳子面前,忽而竟感汗颜——直至此刻,方才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事该做而没有做,只还不能完全知道,那到底是什么。&esp;&esp;裹足这样的事情,便是官府要管……又如何能管得过来呢?&esp;&esp;但不论如何,买活军是会管的,他们管了自己境内不够,现在连别的地方的女娘也要插手来管了,这帮女娘走出院子,在城防营兵士夹道目送之下,滑稽而吃力地走上码头,她们的步态惹来了一点轻微的骚动——这些小脚姑娘,她们只能走得慢,走得袅娜,那才是好看的。一旦要抬头挺胸,大步前行,便显得滑稽而荒唐,好像她们优雅背后的残缺与病态,一下便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esp;&esp;但这些女娘们并不在意,她们反而似乎格外地要凸显这种不协调,故意地将步子走得很大,到了台阶这里,才开始放慢了速度,踮着脚尖,彼此搀扶着下了台阶来到船前,搭岸的长板上早站着买活军的女娘们,把她们如孩童一样一个个地抱上船,这一船满了便往前开走,下一船来了再上。&esp;&esp;姑苏城千年繁华,护城河外,早已全是繁华红尘人家,此处和七里山塘也是接壤,河对岸是一排小院子,如今墙头上都爬了人,见了这么多妇女出行,往昔里定是要打唿哨、喊怪话的,只今日全都被兵士所慑,一声不敢出。唯有低声议论道,“那个火铳……也不知道能打多远!”&esp;&esp;言下之意,似乎还因为没打起来而若有憾焉。&esp;&esp;城外兵营,要来这里没这么快,白拉们消失无踪,城防营有周巡抚坐镇也闹不出乱子来,女娘们一船一船,很快就上到了最后一船,那小姑娘由一个女仆背着,走在最后,到码头前忽然夹了夹女仆的腰,叫她停了下来,望着码头上站岗的城防兵道,“我认得你,昨晚,你要来查我们,你不愿我们到买活军这里来。”&esp;&esp;那城防兵衣着要比旁人鲜亮些,正是昨夜的小队长——他昨夜还和吴老八称兄道弟,今日在这些大官面前却已是显不出来了,众人闻言,都向他这里看来,他也不由得颇有了几分尴尬。&esp;&esp;咳嗽了声,还没说话,王婉芳又说,“我的脚每日都钻心的疼,要去买活军那里治脚,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叫人劝女儿家不要来买活军这里,说是为了她们好……你哪里知道什么是对我们好?”&esp;&esp;她声音不大,但河两岸却是一声不出,小队长面色逐渐涨红,欲要反驳,望着王婉芳的脚却实在说不出话来,王婉芳在他脚下吐了口唾沫。“昨日,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来日,也不会有人把你放在心上。”&esp;&esp;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将那夹了木板,看着庞大怪异的脚夹了夹女仆的腰,女仆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鼓足勇气也冲小队长呸了一声,这才匆匆调下台阶,钻到船上。&esp;&esp;周巡抚站在堂前,面色复杂地望着码头,只听得桨声橐橐,一艘接一艘的青色篷船,载满了形态各异的女娘们,缓缓驶出护城河,顺着运河往南而去,逐渐融入水色,这几艘船上不知是谁突然娇声唱了起来。&esp;&esp;“要分离,除非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东做了西;要分离,除非官做了吏——”&esp;&esp;这便是表子们站街不□□份都爱唱的《擘破玉》,那调儿到最后却忽而欢快了起来,“便今日,天也终做了地,便今日,东也朝向了西呵,便今日,官也成了五更的灯——便死在河上也,我们也是分离的鬼!”&esp;&esp;船内突然传出了一阵哄笑声,慢慢的一群人都和了起来,各有黄莺般的娇甜,参差不齐地唱道,“便死在河上了,我们也是分离的鬼——”&esp;&esp;正可谓是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只见两岸柳枝簌簌,船影已绝,却似乎犹有余音袅袅,散入天地之间。&esp;&esp;新的报纸正在诞生&esp;&esp;“到买活军那里去了!?”&esp;&esp;山阳道海州,登莱巡抚衙门内,一名七旬老者有些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小竹筒,“他是怎么又作兴出这个念头来的?难道登莱的地方,还不够他造的?到买活军那里去——买活军那里,也是可以轻易去得的?”&esp;&esp;“老爷,先放下那个痘筒子罢。”向他来禀报的管家也是提心吊胆,一双眼睛只望着那竹筒不放,看到老者将那装满了痘苗的竹筒慢慢放回桌上,方才松了一口气,道,“十三郎的意思是,孙承祖业,咱们家一向是以医术闻名,如今天下的医家,有哪个不去买活军那里学习仙界的医术呢?泉州的雷家,原本也只是本地有名而已,现在天下何处没有流传他们的香火?便是百姓们拜谢六姐为痘娘娘,那不也捎带着雷郎中在一旁做个捧药瓶的童子么?”&esp;&esp;“如今这痘苗粉,已是十分效验了,不知道那种要靠注射的疫苗,又是如何神效,且何为注射,十三郎说也想亲眼看看……”&esp;&esp;其实,这些缘由,在武家十三郎离家出走以前,也都写成信件,请亲友转呈给了祖父登莱巡抚武叔卿,信中更写了他自个儿的一些推测: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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