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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藏在袖间的手逐渐收紧,指甲直直地刺入掌心,浑身发抖。低头咽下喉间腥甜的液体,他再次规规整整地跪好,向父亲辩白:“儿臣之忠心日月可鉴,实在不知父皇在说什么。”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不愧有一个破落户出身,死的又不光彩的生母。嘉元帝本就刻薄寡恩,此时更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儿子。
贺之年死死咬唇,以额触地,终于听见父亲开口道:
“七月间,兴安道刺杀一事。知府唐公明早已供认,板上钉钉地写着,是受你指使!”
他一双凤眸猝然大睁,刺杀一案,他分明是交由杨令仪全权去做,唐公明这个小卒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攀咬到他的身上。
莫不是……杨令仪?
不对,杨令仪任职兵部,对三司会审的干涉有限。他一人,怎么也做不到提前与案犯串通供词。
这其中一定另有人操纵局势……
三司、兵部、蜀中……
三条线遥遥展开,却在一个节点汇聚。纵观满朝上下,只有一个人,兼具这三方势力。
思及嘉元十七年的那一身血衣,配上寒光凛冽的剑鞘,以及那一句“臣的手段素来光明正大”,那个人的名字即将呼之欲出。
卫枢!
一定是他!
他什么时候看穿了一切?又还知道些什么?
藏银案?长生楼?甚至是母妃死去的真相?!
贺之年手足冰凉,试图拉住嘉元帝垂在地下的衣摆:“父皇父皇,儿臣只是一时糊涂,生怕当年我救助罪臣之后的事情暴露,这才出此下策。儿子已经没了生母,求求父皇您不要再抛弃我!”
嘉元帝侧目看一眼伏在脚边的儿子,阴沉沉地脸色不知被贺之年那句话击中。虽还皱着眉头,但方才的暴怒竟缓和不少。
这孩子是他的长子,虽自小生母便被他厌倦,自己也更中意会来事的淑贵妃母子。但贺之年小时候,他也是给这孩子赐过名,抱过他肉乎乎的身子,并亲手交予他太子宝印。
眼见得孩子一天天长大,皇宫里的新生儿也多起来,父子两个关系逐渐淡漠。更兼他年纪一天天的大了,每每体力不支,感慨华发之时,却看到太子逐渐长成,早已准备好去做一个君王时,他对儿子的感情便随同变质。取而代之的,是不肯给儿子放权,打压太子母族的惶恐。
可如今看着他在自己脚下哭成一团,颇有一分小时候无助的样子,再次勾起了嘉元帝尘封已久的那一点点为父之心。
“朕盼着你只是插手了犯官伏法之事,没有昧下那三百万两白银。”他从太子手中扯过自己的道袍,冷声道,“一时行差踏错,朕可以容你。但私藏三百万两白银,是动摇江山社稷,意图谋反之举。若是三司会审查出真相与你相关,便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贺之年狼狈地跪在大殿的金砖之上,磕头应是:“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此次也别想着朕会不追究,你自个儿把太子宝印交上来。查案期间,便给朕在东宫里老实待着,若是与你无关,朕自会还你,但如果真是你,那就先担心一下朕会不会大义灭亲罢。”
“是。儿臣遵旨。”他擦擦自己脸上挤出的几滴泪,狭长的凤眸里闪烁着莫名的神色,低声应是。
嘉元帝再次命人引燃炉鼎,照着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投掷药草,又一心一意地练起丹来。
那身飘逸的素纱道袍被遇火膨胀的空气吹得飞扬起来,倒真有些仙风道骨之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内景象,抽空对贺之年挥一挥手:“跪安吧。”
“儿臣告退。”贺之年脸上并无躲过一劫的轻松,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之后,他咬着牙回到了东宫。
曹双喜见着主子一身狼狈地回来,顿时心道不好,急急忙忙向前迎他,关切地问道:“殿下?”
贺之年难得没有发脾气,因为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三司会审的那帮老头子不是吃素的,更有一个让他完全摸不透的平宁侯,不慌不忙地为他支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如果自己没有赶在他们之前处理好三百万两白银,那才真的是被逼入了死穴。
杨令仪如今立场不明,他自是不敢再把事情放心交给这位兵部侍郎,做事自然拘束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大可以打着杨家的旗号。
蜀中的势力早被连根拔起,朝中投靠过来的小鱼小虾又成不了气候,而今可用的,唯有一个曹双喜。
他一改平日里的暴虐,极是看重地拍了拍曹双喜的肩膀:“本宫有一大事要交代你。若你做的好,本宫瞒天过海,自不会亏待你,若是做的不好……”
贺之年故意顿了顿,盯着曹双喜的眼睛继续道:“不仅本宫性命堪忧,你也在劫难逃。”
曹双喜被他拍的汗毛倒竖,隐隐觉得大事不妙,战战兢兢道:
“还请殿下吩咐。”
第53章我没掉链子
东宫里的一对主仆密谋些什么,尚且无人知晓。
只是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差事还未结束,唐公明不过是太子一党的一位小卒。嘉元帝真正关心的,也不是多少村民死于屠杀,而是那三百万两白银的真正下落。
孟大人年前便在嘉元帝面前立下军令状,如今三月之期快过了一半,自然不能松懈。
这些大人们一旦打算沉下心来办案,那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前任益州知府何益谦。
他招供极为配合,早便把知道的同党与隐私供述了一个干干净净。又因为在嘉元帝跟前留了名,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此刻还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地坐在堂上,配合地答几位大人的讯问。
得知此事不会株连妻子儿女,他彻底抛下了顾忌,不说是慨然赴死,最起码不会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孟大人端坐公堂,明镜高悬四个字衬得老尚书的神情分外严肃:“何大人,本官已看了你的状词。奈何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再次寻你确认。”
“老夫且问你,劫粮一案,招兵买马的银子从何而来?”
“一方面转自益州州府的耗用银子,一方面是京中那位大人拿私库贴补而来。”
陈大人有些震惊:“我朝正一品紫服大员,一年俸禄方才三百两,是何等的大人,竟拿的出养了半个益州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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