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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看清那盒饭的瞬间,他恶心得差点把在永夜之墟吃的泡面吐出来。只见盒饭里是一份发黄的米饭,上面盖着一排肥肉。那肉肥到难以置信,上不连着皮,下不沾一丝肉,就是非常单纯的脂肪,被酱油染成了油汪汪的色泽。
另一边的菜,则是几片烂糟糟的泛黄菜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蔬菜。就是拿去喂鸡,鸡都得一爪子刨飞。
大多数清理者都和他一样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放下了饭盒,拿出了自己带进来的干粮。连平良嘴破了没法吃饭,谢云逐就丢给他一瓶系统商城里买来的营养液,森*晚*整*理这东西喝起来像富营养的刷锅水,除了他这世上大概也没有哪个大冤种会买这东西喝。
连平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珍惜地用唇角叼着喝了起来。
孔姐将他们的嫌弃尽收眼底,嘲讽道:“哼哼,不吃?我见得多了,等着吧,有你们想吃的时候……”
张百善和乔春英这一对中年夫妻,闻言都拿起筷子开始刨饭——他们第一次进游戏,尤其把NPC的话当一回事,无论到哪里听领导的话总不会有错。饭菜肉混起来大口大口地填进嘴里,他们的腮帮子像反刍的骆驼一样鼓动,麻木地咀嚼个不停。
孔姐走后,大家都佩服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乔春英一张嘴,就露出牙缝里的菜叶子:“难吃得不得了!我干过那么多厂子,就没吃过那么难吃的饭!肉腻得要死,跟吃了一嘴油似的,菜梆子老得嚼不动,饭还夹着生……”
光听她描述,都能感到有多倒胃口,但夫妻俩还是尽力吃了大半,才遗憾地把饭盒扔了。
“这就是一黑心工厂,连善待员工都做不到,产品质量可想而知了。”说话的女人叫林振月,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炯炯有神,时刻迸发着精明算计,“我甚至怀疑这里搞传销,不然为什么把我们关着不让出去?”
“那也好过那些上来就闹鬼的地方,我看这里不错,有吃有住,NPC都讲道理,”另一个叫叶榕的女孩推了推眼镜,“而且任务是离开工厂,至少听起来不危险。”
除了连平良和张百善夫妻俩,其他几人都至少通关过一个副本,对比之前遇到的洪水猛兽,他们也都觉得这个副本挺人性化的。
“但是要干活啊,难道干活不可怕吗?”长发女孩诗佚道,“我听说有好多年轻人,干着干着就猝死了,副本的强度只会比现实还可怕……”
“我反正不怕,”叶榕的眉眼间划过一丝狠厉,“我被导师强制留下干活,博士延毕三年,全年9127泡实验室无休,发论文还被导师抢了一作,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厄运能打倒我了。”
大家全都向她投去respect的目光:“那你进游戏是为了毕业?”
“完成上一个副本的时候,我就成功让论文发了1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毕业了。”叶榕的眼镜上划过一丝冷光,“这次进副本,我要和导师鱼死网破。”
一个个都是狠人啊……谢云逐抱着胳膊没吭声。说实话,他一直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这个人吧,长板和短板都非常突出,有一类副本可能对别人来说不算难,但能够把他克得死死的……
晚饭后,女宿和男宿分别去洗了澡,各自收拾了早早睡下。
这边没有上一个副本那么热,夜里气温大概只有0度左右。分给他们的被子又破又薄,有人躺下没多久就开始擤鼻涕。
这时候两个人挤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谢云逐侧着身,弥晏在他怀里找了个安稳的位置,就像小猫一样蜷起来。小孩身上香香软软的,十分暖和,睡着睡着谢云逐的手臂就搭了上去,感觉自己正抱着个超大号热水袋。
9点钟入睡,3点多他就醒了。宿舍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尤其是张百善的鼾声像放鞭炮,麦扣在对面用英文说梦话,梦话里交错着神圣与屎。
房间里一片幽暗,院子里只挂了一盏灯,暗淡的光像水一样流淌。他忽然有种很不真切的感受,惊讶于此刻他居然是他自己,惊讶于自己正处在宇宙间的这个位置,怀里还抱着一个年幼的神明,安然地睡了那么久。
弥晏的呼吸声像小猫一样清浅,他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困意便又浓起来。
5点钟闹铃响,谢云逐郁郁寡欢地爬起来,穿上深蓝色的员工制服,正式开启了打工人生涯。
孔姐在院门口给他们发早饭,早饭看起来正常得多,每人一包豆奶,两张饼。结果那饼里填满了油腻腻的馅料,大家不得不把里面的馅倒掉,才勉强吃了一口饼皮。
然后他们都纷纷哕了一下,昨晚乔春英的形容简直是太仁慈了,这里的油都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一点没有猪油的香味,更像是一种工业制品。
至于那包豆奶,喝着也有股怪味,像是打豆子的时候厨师顺手丢进去了一个轮胎。
谢云逐依旧没碰副本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就着营养液吃饼干,这些东西吃了三年,已经和精神污染没有区别。咽下粗粝的饼干时,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吞咽螺丝”的比喻。
孔姐欣慰地看着他们吃早饭,“你们慢慢吃,我给你们读几个故事。”
“啊?”还有这种待遇的吗?都快赶上一边吃草一边听音乐的和牛了。
只见孔姐打开一本手册,沾了点口水翻到一页,然后开始朗读:“有一个工厂员工生病了,去医院检查,检查完发现医生的表情很凝重。他忐忑地问道:‘医生,我还能活多久?’医生说:‘10……’病人问:‘10年?10个月?10天?’医生:‘9、8、7……’”
众人呆滞地叼着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孔姐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翻到下一页,又读了一个狗熊用小白兔擦屁股的故事。
清理者们都被这古怪的氛围给镇住了,连谢云逐——睡满8个小时后cpu运转良好的谢云逐,都迷惑得头上冒出了个问号。
这NPC是在干什么……表演才艺吗?她念的这些东西,应该是叫作■话吧……
他向来流畅连贯的思维,忽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就好像在高速上开车压过了一颗小石子。强烈的违和感在心头升起,谢云逐立刻抓住身边人问道:“孔姐在讲什么?”
“这个、应该是……故事。”那人也卡壳了一下,“对,她在讲故事,这么短的故事……是叫微小说吧?”
“不对,不是这个!”绝对不是那个词!谢云逐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焦虑。
那感觉就好像得到了一个奶油蛋糕,看到上面被人用勺子挖掉了一块,他能感到这里本该有个樱桃或者草莓之类的东西,但是又没有任何线索能想出那究竟是什么——因为那一整块的内容,都从他脑子里挖掉了。
“弥晏?”他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弥晏——从今早起,他就觉得这孩子有点陌生,长相是没变化,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可弥晏和他一样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心里觉得这些故事都很好玩,听到了好玩的故事之后,需要做什么来着……
孔姐似乎对一切都感到满意,合上了手册,“别愣着了,吃饱了就去干活。”
由孔姐带领,他们经过那个悬挂着铁月亮的大厅,前往6号车间,越往前走空气就越是油腻恶臭。
经久不散的雾气笼罩着一张张茫然的脸,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谢云逐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自脚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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