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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天暗了,容易伤眼,还是明日起来再读吧。”苏嬷嬷立于幕帘处,并没有进里屋,而是撩开幕帘,只是探着敦实的身子柔声道。
如入定般出神的妇人被惊醒,她回神后徐徐看向屋外,灯火虚虚晃晃地照着苏嬷嬷的身子。
“苏姨,几位客人都安排妥当了?”妇人放下手中的书,柔声问道。却不期然又想起方才那一瞥,那漆黑压沉,令人心悸的双眸。
“奴已经将几位客人安排在西侧的屋子里了,夫人放心。”待身上寒意散去,苏嬷嬷启步进了里屋。
她先去看了看墙角处炭火,烧着正旺,满意地点了点头。
“夫人,夜深了,奴给您铺床,先歇下可好?”
妇人将思绪收回,回过神看了看窗外,窗外一片寂静漆黑,温柔地笑道:“那便有劳苏姨了。”妇人有些迟疑:“苏姨,家中来客,我是不是应该出面招待一番。”
有朋自远方来,主人理应扫榻相迎,如今这宅子唯有她一个主人,还是位霜居在家的妇人,会不会不太妥当。
苏嬷嬷正铺着床,上好的紫茭席冬暖夏凉,棉絮织锦的褥子柔软暖和,都齐整地铺盖在紫茭席上,蚕丝被上还绣着翠竹。
她曲着腰一边执起衾被掂了掂,然后又盖在了褥子上,一边含笑道:“夫人无需忧心,奴已经同几位客人言说了。”
“夫人如今只一人在家,几位客人又都是男子,还是得谨慎些才好,免得徒惹非议。”
说完,还将墙角处的几个碳盆朝床边往床榻处挪了挪。
妇人看着她一番动作,心中更觉暖意,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明白,倘若没有身边这位万事都替她思虑周全的老人家,她恐怕早被人当做妖怪一把火烧了。
“有劳苏姨了,万事为我绸缪。”天色这般暗了,妇人有些担忧:“苏姨,我送你回屋吧。”
老人家再是康健,这眼睛终究不及年轻的时候,要是摔着碰着,是要遭大罪的。
“夫人早些歇下吧。门外还有两个小丫头在,我叫其中一个提着灯送,不怕摔着。”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妇人无法,只能站在火烛旁,看着那个苍老的身影,稳健的一步步走出了里屋。
很多时候,妇人恍惚觉得,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仿佛是知道了,她的夫人已经不是她的夫人似的。
思绪收回,妇人吹熄了火烛,上了榻,放下了满心的思绪,酣然入睡。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雪打在屋檐上,出彭彭彭的声音。
此时已近丑时,卫宅的仆从大多已经睡下,各房各院熄了灯火,只有几个小厮还打着呵欠,撑着眼皮,举着一盏灯火守夜。
西院的屋子许久没住人了,即使那几个妇人清扫地再干净也不可避免带着股淡淡地霉味。
林樟垂立于屋内,屋里点了烛火,暖黄色的光笼着屋子,照着人脸都是暖黄暖黄的。
“……卫府的男主人名卫旭,半年前已去世,并未留下子嗣,其妻阮氏,如今霜居在家……”
书案前坐着的男人已经褪去了鹤氅,认真地读着案前的文书,当目光扫到“其妻阮氏,如今霜居在家”一行字,转着白玉扳指的手停了下来。
林樟见自家主子已经将文书看完,低声道:“主子,这卫府看起来并无不妥之处。”
男人只嗯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只将手中的文书放在一边,继续转了手里的扳指。
林樟有些不明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毫无情绪的脸,见主子好似并无其他事要吩咐,正准备识相地退出去。
“去将阮夫人的生平查探一番。”
阮夫人?
主子为何称呼卫夫人为阮夫人?
林樟心里诧异,却依旧领命退下。
屋门嘎吱一声被打开,而后又嘎吱一声被关上。
书案上点着灯烛,火光明明暗暗地映在男人脸上,男人的脸上多了几分晦暗,让白日里看起来勉强还有几分文雅的男人无端地添了几分匪气。
他将双手枕在了后脑上,修长有力的双腿交叠曲着搭在书案上,浑身落拓不羁的姿态更是冲淡了身上的文人气质。
屋子里那淡淡霉味以及炭火灼烧时散出的丝丝烟火味萦绕鼻尖。暗沉沉的眼神幽幽地落在屋顶上的横梁,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阵寒风悄然略过,书案上的烛火摇摇晃晃了几下后倏地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良久后,男人终于阖上了眸。
日子一天天过,雪也终于开始一天天变小了。
一大早,昨夜睡得早的阮秋韵就披着氅衣,站在回廊上,仰着头望着庭院上空明显比前些日小了许多的飞雪,心里极高兴。
这两天雪一天天地变小,想来很快便会停下,到时候驿差就会开始工作了。
一阵寒风吹过,其中夹着的寒意拂过妇人脂粉未施的脸颊,让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她将手举到唇边,呼了一口暖意,而后双手更是将身上的氅衣裹得更紧了些。
这个时间还很早,现下只除了伙房采买的下人起了,其他人大多还未起,因此她走在路上,也未碰到其他人。
在屋子待久了闷,妇人思忖了半响,转身回房取了把油纸伞,想去院子外走走。并没敢走太远,只出了院子,在院外的亭台假山处转悠着。
屋外的空气自是要比屋里的空气清新许多,阮秋韵深吸了一个夹杂着冷意的空气,温柔的星眸中漾起了微微的笑意。
天色越来越亮,很快,洒扫的下人便要起来了。阮秋韵舒了口气,扶着伞,打算往回走了。
昨夜的飞雪在青石地上形成了一层薄薄雪层,雪落地化成了水,沾了水的青石地格外地滑。
阮秋韵仔细地注意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走着。走着走着,突然,一双白底黑面的靴子映入了眼帘。
阮秋韵一怔,轻抬伞面,眼眸落在了对面立着的人身上,黑束冠,玄色鹤氅,黑眸深沉……是前几日她在屋外回廊处见到的男人。
“阮夫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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