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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折玉嗯了一声,“入京前周景行给陆昭送信我才知道,不过陆昭也说过,周景行这人出身微末,野心却不小,在我们未回京前,只怕他也一直在观望究竟要站哪一头。”
想起他们出京时周景行的特意放行,想来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了结,谈轻便问:“陆昭既然知道他野心勃勃,还要接着用他?”
裴折玉反问:“为何不用?周景行有才能,只要用得好,便是能办事的好臣子。有野心有时也不是坏事,如此我们才能控制他。”
谈轻点头,“也是,那他岳丈左相……应该还不知道他这两年来居然还在帮陆昭做事吧?”
裴折玉笑道:“原先知不知我不清楚,如今我们已入京城,该知道的,左相是个聪明人,应当都已知晓。这次复立太子、挟持裴璋,左相是主谋,周景行顶多算一个从犯,但周景行也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特意向陆昭求了恩典,给左相留活路。”
谈轻好奇道:“怎么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裴折玉道:“周景行既然说服左相开城门迎我们入京,陆昭和安王也会考虑从轻发落左相,革职查办。”
谈轻点头,没再问别的,因为到了养心殿门前。他抬眼看向裴折玉,提醒他说:“到了。”
裴折玉重新牵起他的手,眸中似有过一瞬迟疑。
“进去吧。”
谈轻应了一声,牵着他先一步靠近养心殿大门。张来喜自觉地推开殿门,领着他们进去。
养心殿中烟雾缭绕,甫一踏进殿中,浓烈的安神香气味扑鼻而来,即便裴折玉不似谈轻那样对毒香敏感,也不适地拧起眉头。
张来喜走在前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而后小声说:“陛下这阵子安神香用得越来越凶,如今整日瘫在龙榻上,哪里也去不得,便是太子和左相让他出门,他都不愿了。”
他领着二人到了殿中,“殿下,王妃,你们看。”
越走近内殿,烟雾就越重,裴折玉拧紧眉心,与谈轻相视一眼,见谈轻点头后才走进去。
殿中守着几个宫人,大抵不是来伺候裴璋的,而是在盯着他,在他们进去后还朝他们屈身行礼。而裴璋正摊在榻上,衣冠不整,只靠着桌上的香炉昏昏欲睡,他看去苍老许多,因为病痛的折磨,也因为毒香,印堂发黑,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
与小心翼翼缩在一角侍奉茶水,发髻衣着华丽整齐的慎贵妃相比,他简直像是老了慎贵妃三十岁,烂泥一般,精气神全亏空了。
先发现他们的是慎贵妃,她原本苦着脸,好像见到了救星,眼睛登时亮起来,搁下茶盏便匆忙起身,头上珠翠乱晃,叮铃作响。
“老七,王妃,你们来了!”
看着这样的裴璋,裴折玉拧眉不语,而身边奉茶的慎贵妃跑了,裴璋自然也睁开了眼睛,浑浊双眼朝他们看来,便冷笑起来。
“你来了,太子又被废了?”
裴折玉闭了闭眼,才重新看向眼前瘫在榻上一身颓废荒唐的裴璋,丹凤眼眸光越发冷淡。
“我想,左相和太子应当没有隐瞒你我们的事。”
裴璋撑着身子爬起来,因手脚无力绵软险些倒下,便气得大声嚷嚷,“张来喜,慎贵妃,还不快来扶朕?你们都瞎了,还是想死?别以为朕废了就处置不了你们这狗奴才!”
张来喜眼观鼻鼻观心,抱着拂尘站在裴折玉和谈轻身后,其他宫人便也随着他一动不动。
慎贵妃看了看裴璋,又为难地看向裴折玉,小声说道:“老七,陛下他如今身体不适……”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殿中突兀地起起,吓了慎贵妃一跳,姣好容颜露出惊诧之色,低呼一声。
“陛下……”
裴璋自己撑着靠上桌子,依旧挨着桌上香炉,却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拂到地上,“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见朕在说话?朕是天子!是大晋的皇帝!你们这些奴才也敢怠慢朕!”
他这是在指桑骂槐。
裴折玉松开谈轻要过去,谈轻反应过来忙拉住他的手臂,裴折玉朝他摇了摇头,缓步近前。
“裴璋,今夜之后,你便不再是大晋皇帝。陆昭和安王已经在进宫的路上,等他们入宫,皇位就会回到先帝一脉手中,陆昭会成为大晋的新帝,而你,父皇,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将沦为阶下囚。”
裴璋顿了顿,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怒目瞪着裴折玉,“混账,你怎么敢!这是朕的皇位!朕才是天子,朕要谁做坐皇位谁才能坐!他们说了不算!你这逆子还不去拦住他们!”
见裴璋暴起,怕他伤人,谈轻连忙上前。裴折玉的反应却如往常一般平淡,“晚了,也来不及了。这皇位,本就是你偷来的,如今回归先帝一脉,不过是回归正统罢了。”
“正统?”裴璋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冷笑道:“朕是皇帝,朕就是正统!逆子,朕命令你,快拦住安王和陆昭,即刻绞杀他们!”
他越是暴怒,裴折玉反而越平静,甚至觉得有些无趣,“你明知道不可能,我也不会这么做。裴璋,事到如今,你该认输了。我和王妃今日进宫来,不是为了救你,而是要你写下罪己诏,为被你害过的先帝、先皇后、谈家军、谈将军夫妇还有我娘……”
裴折玉顿了顿,沉声道:“为他们忏悔,道歉。”
“绝无可能!”裴璋怒道:“他们算什么东西?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是他们输了,朕赢了,朕就是天子,谁也休想忤逆朕!”
他忽然抓住裴折玉的衣袖,怒容几近狰狞,“老七,你不就是想给你那亲娘报仇吗?朕可以追封你生母做皇后,你马上带兵绞杀陆昭和安王!快去,朕这皇位就传给你!”
“裴折玉……”
谈轻有些紧张。
裴折玉朝他摇了摇头,伸手按住裴璋手背,这只手苍老惨白,青筋暴起,弱到只需他轻轻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将裴璋的手拉开。
“同样的谎话,我上回就没有相信,这次也不会信。我意已决,今日你不给我罪己诏,陆昭和安王会来要,谈将军和谈夫人也会来要,如今全天下都已知晓你多年来犯下的过错,你想掩盖罪过,已经晚了。”
裴折玉看着裴璋这么焦急,心中有觉得有些可笑。
“娘当年是被你强抢入宫,而非自愿,她本就不愿意做你的妃子,死后追封皇后的虚名,你当她会在意吗?或许,她只会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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