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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勃 初唐天空的那道惊雷(第2页)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那字看着就倔,一笔一划都带着股不服输的硬气,跟他这二十多岁的年纪一点都不相符,却戳得满座人都没话可说。

有个白发老翰林坐在那儿,盯着那两行字,枯瘦的手指抖着,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水光——他怕是想起年轻时的那点心气儿了吧?当年也想凭着笔杆子闯天下,日子过着过着,那点劲儿就被磨没了,如今再看这年轻人的字,心里头能不酸吗?

阎都督从里间走出来了,官袍的下摆被江风吹得飘起来。他没去看侄女婿——那小子早把头埋在胸口了,脸白得跟纸似的——而是径直走到王勃身边,看着案上的纸,又看看王勃满是墨渍的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满酒,递到王勃面前:“小友的文章,写活了这滕王阁,也写活了这长江。老夫佩服!”

王勃这才停下笔,接过酒杯,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都督过奖了,晚生不过是把看到的、想到的写下来罢了。”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喘,估计是刚才写得太急,气还没顺过来。

就在这时候,阁里响起琵琶声,“叮叮咚咚”的,接着有个清亮的女声唱了起来: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正是王勃刚写的句子。大伙儿寻声望去,是阁里的歌姬,不知啥时候把琵琶抱出来了,手指在弦上拨着,眼神还往王勃那边飘。

阎都督转头跟身边的长史小声说:“贤侄可听明白了?这就是……这就是真本事啊!”他本来想说“这就是贞观年间的那股子劲儿”,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这会儿是垂拱年间,武则天刚掌权没多久,提贞观太敏感,跟手捧着火苗穿林子似的,谁知道会不会烧着不该烧的东西?他说完就赶紧环顾四周,眼神里还带着点警觉。

宴会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阁里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映着满地的酒坛和果皮。

阎都督叫住长史,问起王勃的底细。长史赶紧回话:“下官查了,这年轻人叫王勃,就是前阵子写《檄英王鸡》被贬的那个。他爹被调到交趾当县令,他这是往南边去看他爹,路过洪州,正好赶上咱们的宴会。”

阎都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江水,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才华,却偏偏这么不顺……可惜了啊。”那声叹,轻得跟羽毛似的,却被江风吹得老远,好像连江水都听见了,浪头拍得更轻了。

谁能想到,这竟是王勃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

几个月后,洪泽湖边。王勃背着个小包袱,沿着泥路往前走,鞋上的泥都快干成硬块了。他身上的青布衫更旧了,脸上的疲惫也重了,眼窝都有点陷进去——从洪州到交趾,路远得很,他走了快俩月,钱也快花光了,有时候一天就吃一个馒头。

那天下午,天变了脸,乌云跟黑布似的压下来,风“呜呜”地刮,跟哭似的,芦苇丛被吹得东倒西歪,叶子“哗哗”响。王勃雇了个小船,刚划到湖中间,就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船上,“噼里啪啦”的。

船家慌了,一个劲儿地往岸边划,可风太大了,船根本不听使唤,在浪里跟片叶子似的晃。王勃站在船头,衣服被雨浇得贴在身上,冷得打哆嗦,可他还抬头看天,乌云黑得跟墨染的似的。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滕王阁的琵琶声,还有歌姬的歌声,混着江浪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突然,一个巨浪“呼”地就拍了过来,跟座小山似的,一下子就把小船掀翻了。王勃只觉得眼前一黑,嘴里呛进了水,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洪泽湖静得吓人,只有几块船板飘在水面上,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路过的渔民看见船板,还念叨了两句:“昨儿个的风真大,怕是又有人出事了。”他们不知道,沉在湖里的,是那个写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年轻人。

那时候,遥远的长安城里,天刚亮。城楼上的晨钟“嗡嗡”地响,把整个城市都叫醒了。

朱雀大街上,一个新科进士穿着红袍,昂首挺胸地走着,嘴里还大声背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声音里全是骄傲,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他。

东市的书肆里更热闹,几个商人围着一个抄本,吵得面红耳赤。“我出五十文!”“我出六十!”那抄本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王子安集”——王子安就是王勃的字。

书肆老板笑得眼睛都眯了:“各位客官别急,这《滕王阁序》的抄本还有,就是得等两天!”

宫墙深处,武则天坐在龙椅上,闭着眼听一个年轻官员念诗。官员念的是“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声音又稳又亮。

武则天没说话,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觉得这年轻人有骨气,还是觉得这话太冲

;?

又过了好些年,滕王阁重新翻修了,又办了场宴会。满座的宾客里,有个书生指着窗外的江景,念起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大伙儿都叫好,说这句子写得绝了。

有个白胡子老人坐在角落里,眯着眼看着江面上的霞,跟身边的小孙子说:“写这诗的人叫王勃,写的时候还没到三十岁呢。可惜啊,走得太早了。”

小孙子问:“爷爷,他去哪儿了?”老人指了指江水:“去江里了,跟这水似的,流走了,可他的字没走。”

是啊,王勃就像初唐天空里的一道惊雷,来得快,去得也快,可那声响,那道光,到现在还能听见、能看见。

你看,不管过多少年,只要有人站在滕王阁上,看见霞和鸟,看见水和天,就会想起他,想起那个在宴会上不管不顾、提笔就写的年轻人。

江水流了一年又一年,把好多事儿都冲忘了,王勃的字里行间的少年气,跟江里的水似的,流了一千年还仍然有张力。就像他写的“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难,只要想起这话,心里头就会多股劲儿——这就是王勃留给我们的,最金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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