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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病了。”卢照邻咳了两声,声音更哑了,“之前在长安就有点咳嗽,来蜀中后更重了,身上还长了些疹子,医生说……说可能是风疾(注:即麻风病,古代称“恶疾”)。”
王勃心里“咯噔”一下——他懂点医术,知道风疾在当时是不治之症,传染性强,没人敢靠近。他却没松手,反而更紧地握住卢照邻的手:“别怕,我懂点医理,我帮你看看。”
他让卢照邻伸出胳膊,搭在脉上——脉象细弱,像是随时要断的线。他摸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却不敢说出来——这病,他真的治不了。
“怎么样?”卢照邻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期待,又带着绝望。
王勃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没大事,就是风寒入体,我给你开个方子,喝几副药,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
他转身去桌边写药方,手却抖得厉害。他知道这是安慰,他不想让卢照邻绝望——这个写出《长安古意》的人,不该这么早就被病魔打垮。
接下来的日子,王勃天天来小院。他帮卢照邻煎药,喂他吃饭,帮他擦身——院子里的邻居见了,都躲得远远的,有人还劝他“离那病人远点,小心被传染”,可王勃从没听。
有天,卢照邻靠在床头,看着王勃在院子里晒药草,说道:“我想写篇赋。”
王勃赶紧走进来:“你身子弱,别累着。”
“不累。”卢照邻笑了笑,“我想写棵病梨树,就像我这样,长在院子里,没人管,却还想开花结果。”
没过几天,卢照邻真的写好了,题名叫《病梨树赋》。王勃读的时候,看见里面有句“东海则有白麟、赤雁、黄龙、紫凤,莫不迎气而生,应节而止……惟此树兮,独违时命”,还有“王子曰:‘吁嗟病树,生于膏壤,沐雨露之泽,承日月之精,然而未老先衰,遭霜早落’”。
他一下子就懂了——“王子”指的就是他王勃,卢照邻是在替他抱不平,说他这么有才华,却遭贬官,像这病梨树一样“未老先衰”。
王勃放下赋稿,走到卢照邻床边,轻声念了两句自己刚写的诗:
“安知倦游子,两鬓渐如丝。他乡悦迟暮,不敢恨归期。”
卢照邻看着他,眼眶红了:“我懂,我都懂。咱们都是倦游子,都是被命运折腾的人。”
那天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一碗没喝完的药汤放在桌上,冒着热气;一篇《病梨树赋》摊在床头,墨迹还没干。
两个失意人,在这偏僻的蜀中小院,用诗和真心,互相取暖。
《长安古意》与《滕王阁序》的隔空共鸣
卢照邻的病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只能躺在床上。王勃就天天读诗给他听,从《诗经》读到汉赋,从自己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读到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有天,王勃读《长安古意》里的“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停下了。
“先生,你写这几句的时候,是不是想起长安的那些权贵了?”王勃问。
卢照邻点点头:“是啊。我在邓王府的时候,见多了那些权贵的嘴脸,一个个觉得自己能富贵一辈子,哪知道‘桑田碧海须臾改’?我就是想写出来,让他们醒醒。”
“我懂!”王勃激动地说,“我写《滕王阁序》的时候,也有这心思!‘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不是只说我自己,是说天下多少有才华的人,都被埋没了!还有那些权贵,只知道享乐,哪管百姓的死活?”
那时候王勃还没写《滕王阁序》,可心里的愤懑已经藏不住了——后来公元675年,他路过南昌,写下“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其实早在蜀中的病榻前,就埋下了伏笔。
卢照邻看
;着他,笑了:“咱们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现在的文坛,全是‘争构纤微,竞为雕刻’的破诗,咱们就得写这样的东西——写真实的处境,写对时代的不满,让后人知道,初唐的文人,不是只会掉眼泪的软骨头!”
王勃用力点头:“对!要让诗活起来,让诗能说话,能骂醒那些装睡的人!”
那天的聊天,从午后聊到黄昏。窗外的梨树叶又落了几片,卢照邻的咳嗽也没停,可两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光——那是文学的光,是理想的光,是两个失意人在黑暗里,为自己也为时代,点亮的光。
后来,有人问王勃:“你跟卢照邻,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王勃笑着说:“因为他懂我,我也懂他。在这乱世里,能找到个懂自己的人,比什么都强。”
生死相隔的追忆:那坛没喝完的蜀酒
公元676年,王勃渡海去交趾探望父亲,不幸溺水身亡,年仅27岁。
消息传到蜀中的时候,卢照邻靠在床头,翻着王勃当年给他写的药方,还有那首“况属**晚,山山黄叶飞”的诗稿。
“阿勃……没了?”他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眼泪就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他让仆人把王勃当年带来的那两坛蜀酒找出来——其中一坛还没开封,封泥都完好无损。他打开酒坛,倒了一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阿勃,我对不起你,当年没跟你去玄武山。现在,我陪你喝这碗酒,你可别嫌我来晚了。”
酒气飘进鼻子,还是当年的辛辣,可喝在嘴里,却比黄连还苦。他想起在成都茶馆的第一次相遇,想起王勃冒雨来看他,想起两人在病榻前聊诗,想起那句“安知倦游子,两鬓渐如丝”……
“你说要让诗活起来,你做到了。”卢照邻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你的《滕王阁序》,已经传遍天下了;我的《长安古意》,也有人懂了。你放心,我会把咱们的想法传下去,不会让那些浮华的诗,毁了初唐的文坛。”
后来,卢照邻的病越来越重,手脚开始变形,连笔都握不住了。他还是让仆人念王勃的诗给他听,念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时候,他总会笑着说:“阿勃这孩子,写得真好……我跟他,就算隔着生死,也是知己。”
公元695年,卢照邻在颍水之畔,投水而亡。
临死前,他让人把王勃的诗稿和自己的《病梨树赋》放在一起——他说,要带着这些东西,去见那个在蜀中等他赴约的少年。
千年之后,有人在整理初唐文献时,发现了卢照邻的手稿,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王勃的字迹:
“况属**晚,山山黄叶飞”。
纸的右下角,有个小小的酒渍,像是当年那坛蜀酒,还在诉说着两个患难知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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