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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华见他格外沉默,干脆直接问他:“听说天师要去西北,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我来和公主道别。”说完这句话,他就该走了。
奚华却上前一步,在他转身之前先抱住他,轻声解释:“这样才算是道别。”
她原本收敛着情绪,打破距离的界限之后,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着梦醒时分那句警告。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也许每次说再见,都是最后的道别。
很多想法,总在临别前才清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拥抱的姿势,习惯了对方怀抱里的气息,她忍不住问:“天师走后,我做噩梦怎么办?”
宁天微就事论事:“公主收好鹤簪,有它在,噩梦都会被吃掉。”
“那我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她想找个理由把他留下来。
“太医院的梅颉,我和他说过了。公主若有不适,可以找他诊治,紫茶也见过他。”早在永昭坛血祭那次,他就和梅太医说过月蘅殿的事。
天师总是对答如流,以至于奚华再搬不出理由,她磨磨蹭蹭不放手,犹豫了片刻,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他:“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公主。”宁天微叫了她一声就顿住,剩下的话似乎很难说出口。
“嗯?怎么办?”奚华有种直觉,猜他会说“不要想我”。
果然他说:“公主慎言,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哦。”她松开双手,不得不承认,从始至终都是她主动,这么长时间,天师都没有回抱她。看来这场利用,并没有达到她期望的结果。
她原想问他离开皇都之后会不会想她,但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一切,何必再用这样的问题去为难他?她不会再问,也许没有机会再问了。
宁天微送她进屋,随后正式道别,离开时说了声:“下雨了我就回来。”
“嗯。”奚华没再多说,她不愿细想,不知自己能不能见到下一个雨天。
第33章第三十三眼
第二日,宁天微果然启程去了西北。
皇都也久旱不雨,月蘅殿草木干枯凋零,比往年更缭乱破败。
一连数日,宫道上遥遥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是车轮轧在路上行进,天不亮就开始,日出后停止。
奚华近来睡眠欠佳,总在淡淡天光里把这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紫茶亦不堪其扰,跑出月蘅殿去打听,结果大吃一惊。
“公主,你绝对想不到你二姐姐干了什么好事!翠微宫为了让草木长青,让花开不败,每日从宫外运水来灌溉。”紫茶义愤填膺,不顾自己口干舌燥,“她带了个好头,其他宫殿见国君没有制止,纷纷跟风效仿,还有些会争宠的妃嫔,一大早到崇光阁外亲自浇花,就为了讨国君欢心!”
奚华早就对南弋皇族失望透顶,只是没想到这帮人能荒唐到这种程度:“大旱之下,民不聊生,到处都没下雨,宫外哪来的这么多水?她们从宫外抢来的?”
“最开始永平公主是花钱买的,随便给点银钱,就有一大波老百姓争着抢着担水送水,听说绯云湖都被舀干了好大一片。”
“他们换了钱有什么用?若着天继续干旱下去,没了水,没了粮,岂能活命?”
“最初是百姓要钱不要命,后来就变成了官府压迫他们必须送水,从湖里取水还不行,湖是公家的,百姓不能动。每家每户,需得从自己水井里取水。家中没有井的,挖也要挖一口井出来。这么热的天气,好多人就在送水和挖井的时候累死过去……”
末世王朝,自取灭亡,不是奚华借机为自己洗脱冤名,南弋皇族和权贵种种荒诞的恶行,哪一个与异瞳少女扯得上一丁点儿关系?
两人正声讨这件事,一团白影冲进房间直奔小公主而来。
奚华低头看,雪山在蹭她的腿,它嘴里衔着一条二指宽的小黑鱼,鱼身上的水迹滴了一路,快要干了。
“在哪儿咬的鱼?到外面玩去。”紫茶蹲下身去抱雪山,想把猫和鱼赶出去。雪山不听,一直躲着她的手,前面两条短腿牢牢环抱着奚华的腿,又仰着头露出求助的眼神。
“你不是要吃它?”奚华看着雪山,又看了看它虚虚叼在嘴里的小黑鱼,鱼眼呆滞无神,和死鱼没多大区别,从鱼头到尾巴尖都散发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对着死气沉沉的一尾鱼,雪山自然没有胃口,也没有玩性。
紫茶也看懂了雪山的动机,匆匆离开小公主寝殿,很快又捧了一只大瓷碗回来,瓷碗沿儿上有个豁口,碗里的清水便不能装得太满。
雪山扭头对准大瓷碗松口,小黑鱼“啪啦”一声落入水中,溅起细碎的水花。
奚华很清楚它的意图,她左手使劲儿拧了一下大腿,右手食指抹了抹眼角。紫茶见状,立刻双手把小黑鱼捧离水面,它毫无知觉,不会躲,更不会迎合。
奚华朝大瓷碗伸手,湿漉漉的指头贴在鱼唇上,灵泽之泪渗入鱼嘴。吸入的泪液太少,小黑鱼始终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小公主很疼的,不要让她眼泪白流。”紫茶压着气恼的情绪,捏了捏小黑鱼的脑袋,让鱼嘴拱成圆口,方便喂入灵泽之泪。
雪山眼巴巴凑过来,两只爪子扒着大瓷碗边缘,没轻没重,差点把碗掀翻。紫茶用眼神警告它:“你最好是真想救它,不是为了救活它再逗它玩。”
雪山心领神会地点头,讨好地蹭蹭紫茶,又喵呜喵呜叫着,回到小公主身边抱着她的小腿,一金一蓝的眼睛泛着水光,心疼地望着她。
奚华又重重拧了一下腿,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个问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走了,紫茶和雪山,又该怎么办呢?
**
九月深秋,大旱持续加重。不仅西北粮区收成惨淡,南弋皇都也许久不见一滴雨水,落寞的王朝好像马上就要变成一团热气,随风消散。
火上浇油的是,南弋在和西陵的对决中一败涂地。边关急报传来,举国动荡不安,民愤滔天。
南弋水深火热之际,西陵提出要让南弋公主和西陵王子萨孤渊和亲。三位公主都惶惶不安,担心自己被送去民风彪悍的游牧异族。
比起两位皇姐,奚华还有另一层不可告人的担忧,她不能离开南弋,她必须留在南弋,解救那一场疫病,否则她良心不安,生生世世无法解脱。
思虑无用,这种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不想让紫茶担心,明面上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从不主动提及此事。
半月过去,紫茶见小公主消瘦许多,心疼地安慰她:“西陵战胜,一定会挑南弋最尊贵的公主去和亲。有两位皇姐在前,公主应当能够避开风险。”
谁都知道这套说辞根本站不住脚,奚华也没说破,选择和紫茶一起自欺欺人。
月蘅殿中唯一让人欣慰的事,便是小黑鱼在灵泽之泪的治愈下渐渐好转。它活了过来,先前呆滞的鱼目一日比一日更有神采。
出人意料的是,它慢慢褪去了浓重的墨色,全身色泽越来越浅,这几日已经变成一条亮闪闪的小银鱼。
紫茶每日为它换水时,习惯性喊它小黑鱼,它都不搭理。非得改口喊它小银鱼,非得夸它漂亮,它才勉为其难地游两下,表示它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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