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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福海一身力气耗尽,此刻抗不住了,身体抽搐,牙齿格格作响,抬起手,在田浩真肩膀上重重点了点,道:“找……此处有伤……”话还未说完,人已晕厥了过去。
田浩真赶紧摸他口鼻,对跟上来的几个侍卫道:“快拿伤药来,大都督快不行了。”
山林中幽深安静,唯有风声如梭。侍卫几个见着地上留下的尸首和呛人的血腥味,早就变了脸色。其中有一人站出来,从怀中拿出金疮药,又问同僚几个借了随身带着的伤药,拼凑在一起,拿给田浩真用。
康福海命不该绝,伤药洒在伤口上,渐渐止住了血,田浩真见状松了口气,撕了些布给他包住伤口,因康福海体型庞大,他叫了刚才那个侍卫一起帮忙。剩余几个侍卫劈了几截粗壮树枝,又从死人身上扒了衣服,勉强做了个软架,抬着康福海走。
田浩真给自己也上了药,这才看向刚才主动帮忙的侍卫,问道:“你叫什么名,熬过这劫,我和义父必有厚报。”
侍卫道:“不过举手之劳。”
“别来虚头巴脑这套,到底叫什么?”
高大的侍卫拱手道:“在下杨杲。”
田浩真点点头,表示名字记住了,一行人抬着康福海往营地走。田浩真虽不识几个字,脑子却是灵活,从身上掏出金银,分给侍卫几人,先派了一人快马回去报信,剩下的则护卫着康福海。
侍卫一路没有耽搁,一骑奔至营帐,被禁卫喝止,他下马来,高喊着“大都督遇袭”。众人一听皆是吃惊,不到片刻,便有宦官来将他带到御前。
侍卫将康福海遇袭重伤昏厥的情况说了。
皇帝豁然站起身,眉头拧出几道褶皱,在帐中来回踱步,半晌才道:“朕在此,还有人敢刺杀大都督,叫千牛卫来,查,就是把山翻过来,也要把这些刺客找到。”
康福海这样的悍将都在眼皮子下受了重伤,皇帝年轻时就经历过几次宫里朝堂的政乱与争斗,过了几十年的平稳日子,突然又听袭杀,疑心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难以抑制。
他面色铁青,勃然大怒。在营中不断发号施令,一面派人在林中搜索,一面又命侍卫将营帐守了个严实。
冯元一进帐道:“太子与豫王前后脚都回来了,要将猎物献于陛下。”
皇帝心不在焉,摆了摆手道:“先收着,朕有事要忙,让他们回去歇着。”
冯元一出来传话,太子刚才回来已听说康福海被刺杀的消息,此时虽未见着皇帝,仍是对着御帐行礼,转过身遇见李承秉,他道:“父皇忧心大都督的伤势,无暇见我们,先回去吧。”
李承秉叫人放下猎物,站在御帐前和太子闲话几句,说了林间所见猎物。太子兀自沉思,远望着山林方向,叹气道:“多事之秋。”
兄弟两又说了几句便分开,李承秉回到自家营帐,陆振一路跟随,秋高气爽的天气,他的内衣却早被冷汗打湿,抢先一步进去,他将账内服侍的人屏退,耷拉着脸,伸手要扶李承秉。
“什么脸色,我还没死呢。”李承秉坐到榻上,伸手解开外袍。陆振满目骇然,只见他衣内垫着厚厚一层布,此时早已被鲜血浸透了。
……
肖稚鱼在沈玄与侍卫护送下从山林离开,来到营地。齐王府的仆妇见她平安归来,松了口气,立刻上前告知,齐王妃宋氏一时情急身子又觉不适,这才回去休息,临走前留人在这儿候着。肖稚鱼心里感动,这就要去看她,仆妇却说宋氏已服药睡下,且方才皇帝在御帐中发了火,禁卫加强看守,营中气氛为之一紧,那些官宦子弟也都变得老实,不敢嬉闹玩笑。
肖稚鱼听仆妇提起大都督康福海遇袭一事,所说与刚才的侍卫相同,心下再无怀疑,可另一种不安又冒了出来。她按耐住惴惴心绪,神情冷静将仆妇打发走,又向刚才一路护送的侍卫道谢,对沈玄也是如此,并无例外。
沈玄多看了她两眼,当着人前并无表示,举止彬彬有礼,完全不似刚才在林子里大胆的举动。
肖稚鱼往营帐走去,刚到门前,景春就迎上来,说豫王打猎回来在帐中休息,嫌伺候的人吵闹,便将人全赶出来。
肖稚鱼看了眼帐子,守在门前的是陆振。等她走近了,陆振往前一步,阻拦道:“王妃娘娘,殿下累了要独自休息。”
肖稚鱼狐疑地看着他,“谁都不许进?”
陆振点头。
肖稚鱼招手让他低头,陆振不明所以,照着做了。
肖稚鱼声如蚊吟,“康福海没杀成?”
这一瞬陆振的脸色难以形容,就在他震惊之余,肖稚鱼已灵活地绕过他,掀开帘子进去。
陆振大急,有心要跟上却又怕有人误闯进来,不敢离开门前。
肖稚鱼绕过屏风,鼻间立刻闻到一股腥甜,是血的味道。李承秉躺在塌上,面前有个侍卫,手持匕首按在他的肩上,乍一眼看去,几乎要误当是刺杀。肖稚鱼捂住嘴,细一看,侍卫手腕猛地一挑,半截短箭从李承秉肩膀伤口落出,滚落在地上,血淋淋染了一地。
李承秉闷哼一声,肩上血流如注,他抬眼看向肖稚鱼,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剑刃。
王应青将伤药洒在伤口上,动作飞快包扎。等忙完回过头,这才看见营帐里还站着个人,他行礼道:“王妃娘娘。”
李承秉道:“你先下去。”
王应青默然退下。
帐中只剩下两人,肖稚鱼闻着血腥味觉着沉闷,往塌前挪了两步,看他一身戾气不敢太过接近,清咳一声道:“你……还好吧?”
李承秉咬牙稍稍坐起,动作迟缓,“倒杯茶来。”
肖稚鱼走过去,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放的时间有些长,茶水早凉了,她拿着茶碗过来放到李承秉面前。他伸手接过,慢慢喝了。肖稚鱼见他面如金纸,嘴唇干裂,正犹豫着是否该柔声劝慰两句。李承秉那只未曾受伤的手突然将她手腕一把扣住。
肖稚鱼吃了一惊,对上他脸上森寒的冷意。
“既然你看到了,知道该怎么做罢?”
肖稚鱼不知他受了伤还哪来的力气,将她手腕捏地死紧,疼得她暗自抽气,“殿下是说刺杀康福海不成,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李承秉怎会听不出她语气里藏着的讽刺,脸色发青。
肖稚鱼心想:果然他前些日子的温和全是装的,实则对她还是放不下心。她放缓了声音道:“殿下何必如此,你我已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振守在外面,连我都不肯放进来,如此异常举动,岂不是不打自招?我知殿下现在处境危险,在这儿的所有人,我敢说,没有谁比我更盼着殿下无事。”
李承秉伤口疼痛,听她一番话半闭上眼,手慢慢放开。
肖稚鱼小心翼翼把手抽了回来,低头一看,手腕已起了圈红印。她心道李承秉就算半死不活也不能小觑,将他喝完的茶碗收起,又嫌弃血气浓郁,在箱笼中翻找熏香。李承秉听见她脚步声,睁开眼道:“做什么?”
她口不对心,“殿下需休息养伤,我找些安神的香。”
李承秉没说话,见她翻了半晌,从箱子里拿出几样香,一一闻过,挑了一种燃了放入香炉。一脉馨甜的香浮在空气里,将血味压了下去。肖稚鱼等着香气彻底散开,这才又坐回榻旁,对上李承秉微微打量的目光,她柔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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