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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良娣道:“叔母,沈霓是陛下指婚,太子这么多年可曾忤逆过陛下?韦氏与太子少年夫妻,又同经磨难,夫妻情谊难道不深,可当年事发,逼着她出家时太子也不曾手软。倘若我刚才在宫中就与沈霓撕破脸皮,太子只会怪我争风吃醋不顾大局。”
赵氏闻言怔住,长叹一声,拍着她的手道:“你是我从小照看着长大,跟亲女儿没什么两样,原本只当你在太子府中过得好,如今却叫我心里难受……”
“叔母别说丧气话,”潘良娣开口道,她抚了抚肚子,面色沉静,“日子长着呢,不争在这一时。”
……
李承秉回到家里正是掌灯时分,解开大氅,净手过后他坐到榻上,问:“宫里出了点事?”
肖稚鱼瞥他一眼,她回来才歇了一小会儿,他已经听到今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消息灵通,竟是在宫中也有耳目。她把潘良娣的事说了,李承秉神色平常,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便对外叫传饭。
用过晚饭,李承秉又忙一阵公事,年关将至,应酬也多起来,长安多是勋贵高门,他必须亲自应付。等躺到床上夜已经黑透了。肖稚鱼并未等他,睡下有一会儿了,突然腰上压了只手臂,便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李承秉看她神色迷糊,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道:“等过了年关,太子会请我们过去,喜事成双,备的礼再多加一份。”
肖稚鱼点头答应下来。
李承秉又嘱咐一句,“过去坐坐就好,闲事别理,与太子妃也不必太过亲近。”
听见这句意味不明的指点,肖稚鱼突然来了精神,睁大眼看着他,“沈霓?”她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和今天的事有关?”
“别想太多,”李承秉笑了笑,大手摸她的头发,“太子身边容易招惹是非,你本来与太子妃也没什么交情,去年在华清宫时住在一处时,往来还不及齐王妃。”
肖稚鱼颇感意外,他原先对自己多有戒备与猜疑,现在突然好像放下芥蒂,主动提醒让她避开太子府是非。她应了一声,想起岁红,心里像被剜了一块似的难受。
太子府的事与她无关,但岁红与沈家,她却是没那么容易放下。
李承秉交代她一些与其他几家王府的往来,见她心不在焉,眉头皱起,“和你说话呢。”
肖稚鱼有意试探他对沈家的看法,紧抿双唇,绷着脸看向他,“殿下叫我不要和太子妃走得太近,可是因为与太子妃曾有旧的缘故?”
李承秉嗤笑,“哪里听来的闲话,太子妃从前出入宫闱,与我们兄弟几个都见过,称不上有旧。”说着在她脸颊轻轻捏了一下。
肖稚鱼却没那么容易就放过,“前些年长安城里可有不少沈霓的传闻,都说她要嫁的是殿下。”
李承秉道:“你才来长安多久,还能知道从前的事?”肖稚鱼盯着他瞧,目光不依不饶的,他轻咳一声,道:“是沈家弄出的把戏。”
怕她不解,他多解释了两句,“沈家一直想让沈霓嫁给宗室皇亲,先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只是我没答应,后来你也知道了,父皇指婚把她许给太子,他们夫妻和睦,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要再提。”
肖稚鱼撇了撇嘴,“听起来沈家倒是好算计,不吃亏。”
李承秉眉头微挑,看了她两眼,道:“沈家从老到小,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左右逢源谋些好处,野心不小,非是善类。”
肖稚鱼这一下吃惊半点没有作伪,还以为前世沈玄倾力助他,他对沈家多有倚重,后宫又有个沈贵妃在,这是君臣相得,重拾河山的佳话。如今听口气,李承秉对沈家倒是极为提防。
是前世李承秉与沈家翻了脸,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可惜她在李承秉面前装着不知前世的事,也不能彻底问个明白。
李承秉不再多说什么,将她揽到怀里,“别胡思乱想,睡吧。”
第二日肖稚鱼收拾停当,让仆役将年节礼物备好,往肖家走了一趟。
去的时候正值放衙,肖思齐回到家中,看见肖稚鱼与赵葳蕤姑嫂两个说说笑笑,气氛融洽,他笑了笑,先去换了衣裳,再回到厅中。
赵葳蕤去庖屋准备的糕点果子,留下兄妹两说话。
肖思齐道:“年前各家都忙,你怎么自个儿跑来了?”
肖稚鱼没与兄长兜圈子,将昨日宫中的事简单说了,“沈玄身边随从,有个叫青芽的,拜托兄长去查一查他的底细,尤其是家兄可有姐妹,我曾见过他,与潘良娣身边婢女岁红有六七分相似,说不定是血亲。”
肖思齐眉心拢紧,“就算沈家真算计了潘良娣,与你也无利害关系,为何你要去和沈家过不去?”
肖稚鱼来的路上已想过,兄长行事谨慎,总要找个让他信服的理由,想了想,道:“兄长还记得叔父曾找人批命,说我们家有个步步金莲的贵人相。”
肖思齐不信这些命理之说,但三叔父痴迷此道,他也不好直接驳了,便道:“此事和命理有什么关系。”
肖稚鱼胡乱掰扯,“当年在东郡广济寺,我曾遇到一个和尚,说我命极好,但若是碰上姓沈的,便会被克,说不定还有血光之灾,我想来想去,这话应的可能就是京兆沈氏。”
肖思齐被她说得眼皮一跳,不轻不重地瞪她一眼,“还真敢说,你是不知沈家的利害。”他说着却不由沉吟起来,要说家中当年那个贵人之说,已经应验在肖稚鱼身上,或许这命理也并非全是骗人。
肖稚鱼静静坐着等兄长决定。
过了半晌,肖思齐道:“我会帮你查……”肖稚鱼喜笑颜开谢了一声阿兄。
肖思齐道:“你也别忙着谢我,只需记着一点,无论想做什么都要先顾着自己。”
肖稚鱼连连点头,又坐了小半时辰,用过糕点,这才离开。
……
过了没两日,长安大雪,纷纷扬扬在天地间洒了一片白。
过年前大街小巷往来走动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到了除夕这日,肖稚鱼跟随李承秉入宫赴t?御筵。皇帝爱热闹,这日夜里宫中灯火通明,帝子王孙齐聚,在广场之中行傩戏,上百童子戴面具击鼓唱颂,声势浩大,又有杂耍,舞乐等表演,皇帝与群臣谈笑风生,饮酒作乐。
到了亥时末,杂耍表演的伎艺人都退下,皇帝贵妃登高台观赏灯火,
肖稚鱼与李承秉站在一处,站在三层高的楼台上,将长安各坊市的灯火尽受眼底。长安素有点灯守岁的习俗,此时各处星星点点,汇聚成河,如璀璨星汉,无边无垠。
肖稚鱼自认两世经历,已见识过许多场面,可看见这长安不夜的灯火盛景,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真个儿应了诗文里的“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手上忽然一暖,她侧脸看去,李承秉悄悄拉住她的手,双眼却直视前方,远处灯火朦胧映入他眼中,既明亮又深邃,如深潭般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她百无聊赖,目光又四下一转,看见康福海站在皇帝贵妃身旁,手舞足蹈,不知说了什么引人发笑;又看见官员之中的沈玄,他身着浅绯色官袍,披着黑色披风,在一群紫朱官服的年长官员中极为醒目。他似有所觉,扭头看来。肖稚鱼却已经挪开视线,看见自家兄长肖思齐,他与同僚相谈甚欢。
肖稚鱼笑了笑,正出神,听见李承秉道:“别东张西望,看那里。”
他下巴朝前一抬,地上忽然窜起一道火光,直冲云霄,砰地一声炸开,散落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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