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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刀哪有永远趁手的啊,所以持刀人就会时常磨刀。
刀在磨刀石上,苦厄加身,加以规劝。
只有这样,刀才能一直漂亮锋利趁手。
他这样凉薄冰冷的刀,从前只有阿翁是他的命门,可如今阿翁年岁已高,圣上想要控制他,就要找到他的另一个命门。
他以为,是他的妻子,是祝昭。
祝昭如今是罪臣之女,无依无靠,对皇帝而言这样的女子比之世家贵女更适合做他袁琢的命门。
可是圣上错了。
她不是他的命门。
“中郎将,虽细雨不大,却也恼人,我这就遣人送蓑衣来。”袁琢正想着,却突然被身旁的钱公公出声打断了思绪。
“钱公公多心了。”袁琢道,“我马上还有披风。”
直到出了宫门,拜别了钱公公,他才猛然惊觉披风好似丢给祝昭了。
他跨上马背,扯着缰绳,白驹在原地打了个转儿,他想,这便是因果,给了她披风,自己定是要冒雨回去的。
既是他先将她拉入局,那定然也只能是他保她出局。
保她安然无恙地去走她的命,他想。
此刻,雨喧雾起。
祝昭坐在檐下,身旁放着一盏灯笼。
烛火微弱,明明灭灭,她自被李烛带到了天策卫一司之后一直没人寻她问话,就连李烛也不见了踪迹,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她见天色已晚便问路过的白吏要了盏灯笼,再次坐在了屋檐下。
晚风清冷,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从身上拿出来祠堂里赤华给她的那封崔老先生的回信。
读着读着,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看到了隔着潇潇雨幕与他对望的袁琢。
脚步声慢慢靠近,袁琢一身夜雨,在她面前投下了一道阴影。
祝昭将回书背到身后,爬了起来,迟疑了片刻,大着胆问道:“李校尉同意帮我去找我的侍女赤华,为何如今还不见人影?”
身前的袁琢淡声道:“李烛说会去寻就定会去寻,寻不到人定然会告知你,此刻想来他是怕你与赤华二人不宜相见,故而寻到了未告知。”
祝昭下意识抬头,又是这般毫无缘由的相信,今日她已然见到了两次。
袁琢生得很高,下垂着眼眸看向她投来的目光,随即弯腰提起她脚边的灯笼,转身迈步:“随我来。”
薄凉秋风裹挟着斜飞细雨吹入廊庑,袁琢搁置下了灯笼坐在桌案前,抬手点了点他对面:“四姑娘,请坐。”
祝昭也不客气,拉过凳子就坐下了,直入主题:“中郎将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
袁琢略微避开了她直白的视线:“祝府一事,还请四姑娘莫要过度伤心。”
祝昭犹疑的目光掠过袁琢的眉宇,半晌才实话实说:“我不难过。”
袁琢这才回过眼看她:“不难过?难道四姑娘当初不是为了宋夫人留下来的?”
“是。”祝昭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隐瞒,“中郎将猜得不错,之前就是她束缚住了我的命,只是如今我已然挣脱。”
“哦?”袁琢抬眸朝她看来,“四姑娘是如何松绑的?”
祝昭轻声道:“我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不是能毫无缘由相信之人,也不是能为之不顾一切之人。”
白垩贼盗一事,私相授受一事,宋夫人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她,反而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
第26章蜉蝣之羽(二)
从前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可今日她被梁砥押在水缸之中无法动弹,宋夫人也只是上来劝说了一句,而后再也没有动静。
劝说,是因为她良善,可再无动静是因为祝昭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这就像什么呢,就像路遇恶霸欺凌乞丐,良善之人于心不忍上前劝说一番,可遭到霸凌人的威胁后,良善之人便也只能站在一旁长吁短叹了。
可母亲不同,若是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子被施暴,定然是什么仪态面子都不顾了,也不管施暴者的拳脚,她一心只想救自己的孩子,不论付出什么。
很可惜,祝昭想要的是后者,可宋夫人恰恰是前者。
世上良善之人很多,但她不能为所有的这些人停下脚步,这不值得。
窗户未关,风雨入室,祝昭自嘲地笑了笑:“我猜想她不让我走不是因为她需要我,而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女儿。”
“四姑娘。”袁琢望向她,微微一笑,“一府之内,主君若是只有主母一人,主母只有一子,那传出去是佳话,可若主君不止有主母一人,那传出去便是笑话,女子常常被此束缚,宋夫人亦不能免俗。”
祝昭盯着他的眼睛,她清丽的眼眸似是不解:“若是日日活在旁人传闻,这一辈子也太苦了。”
“四姑娘通透。”袁琢迎着她的目光,“我先贺喜四姑娘解绑了宋夫人,只是如今你又与旁人绑在了一起了。”
祝昭听完这话,浑身僵硬,面色不善:“谁?”
“我。”
祝昭一下子站了起来,凳子在木地板上发出来刺耳的声响:“你先前答应过我,我信了。”
袁琢也站了起来:“将你我二人同缚,非我本意。”
他这么一站起来,祝昭就沉在了一片阴影里,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甚至头昏脑胀:“那你说,你本意是什么?你先前冠冕堂皇地说要送我去走自己的命,原来不是去走,是取走啊,哼,阎罗郎当真不是徒有虚名,你那日说得那般恳切,我竟也被你骗了。”
袁琢看着眼前的女郎,衣裳头发尚未干透,就这样眼尾泛红地盯着他,心里无端有些钝痛,他上前一步,冷冷道:“我向来说到做到,从未欺瞒于你,否则我也不至于在还未拿到名录前先同你说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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