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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摇头,以烛剪拨亮灯花,重新执起书卷。墨字在昏黄光晕下犹如乱舞的小人。
夜晚云翳飘来,掩盖了月光。
屠破浪
趁着酒劲上头,王慎一通疾走。望闻巷头,王慎为冷风一吹,清醒了几分,顿时脚步踌躇。
他何以会如此冲动,竟主动要为狄飞白出头?
回想白日里那家仆的言行,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晰,脑海中全然是被夷为平地的周家族地。
抬头看去,巷中乃是一方私家园林,墙头有危耸的角楼,不远处是高阔的门楣,悬挂的申字牌匾气派卓然。王慎虽没回过外爷家,料想周家从前也有此等排场,只是今非昔比。
王慎眼中现出恨意,扯下一截衣袖蒙住面孔,飞身上得申园墙头……
客店,江宜正出神,忽然听见叩门声。
他道是狄飞白去而复返,起身开门,外面却是多日不见的寸刃。
“真是巧了,”寸刃笑道,“只你一人,狄飞白呢?”
“……”
江宜已不知道说些什么,将寸刃让进屋中。
“我追着翦英上岸,不知不觉到了池州,掐指一算,兴许会遇见你。”寸刃说。他拈起案几上茶杯想喝一口,江宜忙说:“那是狄飞白用过的,另外再倒一杯吧。”
他翻出干净瓷杯给寸刃倒茶,茶水已凉了,江宜一番犹豫,不知是不是最好去另沏一壶。
寸刃毫不介意,只是口渴,接过就一口饮尽。
“那痴鬼……翦英,它到池州城来了么?”江宜问。
寸刃道:“并未进城,我与它岸边一战,一不小心,又将它打海里去了。我看它一时半会游不上来,就先来看看你。”
江宜心中一时有种难言之感。除了狄飞白,甚少有人对他牵肠挂肚,何况是天外飞仙。寸刃几乎是看着江宜长大,从前假扮行脚道医,赠予他经纶千丝,后来又隐姓埋名一路相护。
在江宜被横插一脚强行篡改的命数中,寸刃几乎无处不在,譬如月光,并不显眼却夜夜相随。
“你叫它翦英,”江宜压下心头思绪,问,“是查到什么线索了么?”
寸刃道:“翦英这个名字早已从世上消失。连身为天书台的你都没有印象,我自然也无从查起了。我想,多半是籍籍无名之辈,并不值得特别记载罢了。只是那痴鬼唯独对‘翦英’二字有反应,我多以此招呼它而已。”
“原来如此。不过,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讲……”
寸刃接过江宜的茶:“讲吧。”
“既然你说要抓住它,怎的却把它打进海里?每与它你追我赶,岂不麻烦?”
寸刃闻言懊恼:“这非是我有意。翦英的修为虽不值一提,剑术却很高明,我难得棋逢对手,总是忍不住心境动摇,想要分个高下。唉,是以每每都失手将它打飞……不过好在翦英执念不忘,自会找回来,要遇到它不难。”
江宜不禁微笑。
习武者,个中高手譬如王慎狄飞白,都有个通病,遇到比自己强的人,便像酒鬼上头一般,非要较量出胜负。连寸刃这等不染红尘的神仙亦不能免俗。
不过,江宜又不免想到:也许寸刃只是那位神仙的又一张人皮,此刻与他对面而谈的人,根本不是那位月下仙,而只是浪客寸刃,也说不定呢。
“若是不能捉住翦英,你会有麻烦吗?”江宜问。
寸刃道:“办事不力,想必帝君会问责吧。”
他回过味来,将江宜上下端详两眼,眼中隐隐含着笑意:“你问这个做什么?担心我么?”
霎那间的眼神与语气,简直与十多年前,笑着说出“我找了你许久”的那位月下仙人一模一样。
“狄飞白说我最近变得爱管闲事了。”江宜垂眸,倒了杯茶端在自己手里,正要往嘴里送,寸刃蓦地挡住他手腕。
“……”
“……”
寸刃抽走茶水杯。江宜回过神来。
“放心好了,翦英的事我能解决,大不了再将他镇压一次,”寸刃说,“你来池州,是为了送王慎回家罢?这就不打扰你,我走了。”
江宜送他起身,口中道:“哪里,我正闲着没事做……”
二人将到门口,忽然身后有如雨打瓦片一阵急促的声响,窗户哗啦掀开,一道飞影射进来:“什么人!!”
那声音却是狄飞白。
不知何故他去而复返,见屋中两道人影映在窗扇上,担心江宜安危,立时就要发难。
江宜反应不及,只见狄飞白怀中抖出一道弧光,犹如毒蛇吐信,直奔寸刃面门。说时迟那时快,寸刃抬起袖管好似乾坤囊,将弧光纳入其中,拈了个手诀,把狄飞白弹开数步。
狄飞白看着自己空空两手,难以置信自己竟然飞剑脱手,一个照面就遭人缴了械。
“且慢!”江宜道。
狄飞白红了眼,赤手空拳杀上来:“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他虽是学剑出生,拳脚功夫也不赖,从前跟随道士师父学过五禽戏、八段锦、分筋错骨手。十八般武艺施展出来,寸刃却以不变应万变,一记云手舒然化解。狄飞白只感到自己好似拳打在棉花上,作了一番无用功。任凭他如何试探进攻,只是看不透寸刃底细!
“好了!住手徒弟!不要紧张,这位是熟人。”江宜连连劝说,想出手制止,却见狄飞白不肯罢休,唯恐殃及池鱼。
寸刃巧施妙手擒住狄飞白一腕,扣在他命关上,立时将人制住:“不要激动,小弟,好好听你师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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