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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
“不曾来过道士。”
重华无奈,她急着从霖宫告辞,除了驿寄,也是想找到法言道人。法言道人一夕之间从霖宫消失,如今不能出城,她理应就在城内,却找遍街头巷尾都不见踪影。此事颇有几分怪异。
她暂且在客店住下。夜里便看见东边亮起火光,喊杀声震天,投石流矢乱入城中,住店的客人惶惶不安,在腰厅分享各路小道消息。重华不喜欢待在人多嘴杂的地方,独自留在房中,待到后半夜雨水又至,忽听楼下有人喊:“王征退兵了!”
厅堂哗然,众人涌上街头。雨幕中兵马穿城而过,水花飞溅。
王征手下那些原为海贼的乱军无法攻陷这座铁城,却盘踞于渊水关,继续在离河入海口与护府军焦灼对抗。
数日后西城门开启,重华混在避难的百姓中离开了岳州城。
暴雨连天,道路难行。
相邻的山阳县无法接纳上百人口,山阳渎泛滥冲垮了民舍,重华只得继续往北。到了任城,巨野泽也在涨水,县令接纳了南来的流民,参与到加筑堤坝的队伍中,背朝雷雨,面朝巨浪。任城的驿站已经停工,人与马都被征调劳役,去河堤边运沙石。
重华没有办法,又到临邑,却被告知远征甘凉的军队班师回朝,将借道在河中府停留休养数日,因此河中府一带的县城乡邑不予在官道通行。
这么说仗打赢了?重华问。然而临邑的人也并不清楚。
从岳州走到临邑,一路上又是洪灾又是流乱,重华已经很疲倦了。旅费倒不成问题,就是只身上路,免不了被骚扰,幸而她略懂些拳脚功夫。但日防夜防,天天跟人打架也受不了。
“你往哪儿送东西?”驿站的人问。
“沧州。”
“沧州?陆地不通,不如走水路。给你出个主意,往西去最近的有个清河县,从永济渠北上永定河出海,船行个把日,就到沧州了。”
“清河县?”重华想了想,“怎么走?”
那人找到张舆图,给她一指。
清河县,位在鸣泉山麓,一条清河蜿蜒而过。
地理之道,首重龙,龙者地之气,水界则聚,乘风则散。清河县一水中流,高山避风,乃是一处福地。
虽则连日阴雨涨水,好在水流泄入永济渠中,尚未对县里百姓的生活造成影响。
南边因洪涝受灾而来的流民被安顿在鸣泉山上的一处宫庙,有县衙的人在庙里施粥布粮。重华在一家名为聚云的客店歇脚,听说庙里有不要钱的斋饭,不少客人都上山去了。
“山上是供奉什么的宫庙?”重华问。
堂倌答她道:“什么也不供,空了很多年了。今年开春听说有个名都来的官儿要重新修葺作办公用,可是这事儿也不了了之。现在还是荒废着。”
重华点点头,又问:“有没有船往永济渠北上?”
“这个不知道,客官去寿高码头问问?”
重华问明了码头方位,提着她装瓷盅的沉重包裹出门去了。
掌柜的在茶台后打算盘,堂倌搭着抹布过来,听她忽地头也不抬道:“山上原来是座雷公祠。”
“啊?”
“你才来多久,当然不知道,十多年前这里有座雷公祠。后来侍神的人走了,就没人再去敬香火,只剩一座不灵验的神像,渐渐就被抛弃了。竟把难民安顿在那个地方……”
堂倌不明所以,听见掌柜的低声说:“姓曹的难道已经忘了,当年那道雷……”
谢励
河道受天气影响,出行的船只不多。永济渠原本是作运输兵马粮草之用,天下大定以后,船只往来南北通商。重华问过多家船商,皆已停运,只有南边一家运香料的,因怕天气潮湿,香料浸水砸在手里,而着急启程。
那老板却不愿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我可以付钱,”重华道,“船费多少?我加钱。带上我一起。”
商行歇脚的长屋里,几十个滞留的行商与船工丧眉搭眼地吃酒闲聊。那香料老板与手下交换个眼神,最后说:“那也得等天气好一点再说,至少等风停了。且就这几日吧。”
二人说定此事,重华依老板之言,典了一枚青玉耳铛当作信物。之后便返回聚云客栈,等一个风平浪静的天气。
阴雨连绵,鸣泉山上,峰顶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
雷公祠年久失修,年初传说要另立为阴阳寮,知县派县丞曹承主持修缮工作。然而官衙还没立起来,那位阴阳博士的官位便被褫夺了,还上了海捕文书,不知是犯了什么事。雷公祠于是再度荒废,直到等来这些流落的难民。
这似乎是个不祥之地。
为挪个地方出来施粥派粮,乃将前堂的雷公座像搬走,放进了库房。法言道人在时,那间库房原是她招待香客的茶室,江宜年幼时随父母上山进香,偶有机会进茶室吃两盏茶。不过,那之前的记忆已很模糊了。
他站在茶室外,一墙之隔是抢食的喧哗人声。眼前落尽尘埃的库房,与无人问津的歪倒神像,似乎处于世界的另一端。
一老翁在院墙下遥遥问:“那边在发吃的,你不去么?”
老翁观察此人已有几日了,众人在祠庙中艰难度日,每逢放饭无不是像蚊蝇一样围聚,夜里又三三两两挤贴着取暖。唯独此人孑然一身,常寄身于幽暗的角落,偶尔出现,听别人讲山下的水潦与战火。
真像祠庙里一只徘徊不去的旧日残影。
“你是这座祠庙的供养人?还是卫道士?”老翁踱步上前,看见阴影里的神像,不禁道,“这座造像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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