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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应掏出百元钞票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住了。
“你去帮我买紫色那个,然后换我去买随便哪个……反正你都没兴趣,但是我要送你,然后赶快回去找姜宝年,不然我们等等就会听到游客中心广播说要找大龄走失儿童了。”姜宝韫不想和他僵持。
裴应收到了明确指令也没拒绝,把钱交给她,两人轮流买完东西又回去找姜宝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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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韫真的替他瞒下来了,后来也不跟裴应提这回事,权当忘记。
后来想起这回事她有种微妙的感受,介于追悔莫及和万分庆幸之间,按她的思路来说,这两种感受应该能互相抵销才对。
也因此,如果问她对那个白皙干净近乎透明的少年裴应有什么看法——特别是针对他是否能够活下去有什么看法——姜宝韫会说,数据平均值是中立,但是方差比较大。
那几个月她暗暗怂恿父母买了很多食物,裴应来家里就每次塞一点给他。
裴应表现得有些腼腆,有时候也带水果或甜食给她,姜宝韫没问过是哪里来的,总之他要送收下就是了。
她稍微试探了下姜宝年知不知情,发现二哥根本什么都知道。
他不打算阻止裴应,尽管觉得这么一个难得的聪明人想死非常可惜,他还是认为应该尊重个人意志。
那本《自X指南》是他故意弄回来说给裴应听的,因为里面的方式听起来都又痛又惨又蠢得要命,他觉得裴应不可能喜欢。
她选了个黄辰吉日,偷偷把姜宝年的《自X指南》藏起来了。
看着哥哥满屋子找书,她在书房找到了裴应,承认自己把书藏起来,问他要不要还。
“还他……他最近问我要不要找第二部,你不还他有可能就再买新的而已。”她坐在地板上支着脸颊想,裴应又继续说。
“那本书没什么好担心,写好玩的而已,你不用在意。”
“……姜宝年是为了让你觉得这很愚蠢对不对?”姜宝韫脱口而出,裴应从椅子上滑下来,盘坐在地板上也学她托腮,从另一个角度斜着看她,她盯着裴应清澈的眼睛继续说。
“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怎么觉得蠢,为了别人动摇很蠢。”
十五岁的姜宝韫有点中二病,那是一段她现在回想起来,会想把自己的傲气拦腰斩断然后切段下酒的青葱岁月。
“你现在痛苦,是别人造成的,这是真的,我也知道劝你没用……但是人会变啊,人是极其善变的,所以任何别人造成的痛苦,也都是会改变的。”中二少女姜宝韫开始侃侃而谈,“我想过这回事,我觉得如果人要死——也就是你要进入一个不可逆转不可更改的状态,那你必须要确定自己是为了宏伟而恒久不变的东西而死,它可以是荒谬、可以是自由,绝对不能是因为某个具体的人爱或不爱了,因为这个人随时会变……不能为了谁而付出生命,要为了某些更比他人更好更坚固的东西才行。”
“所以说?”裴应歪着头似乎不大信服,好看的脸上扯着近乎挑衅的笑容。
“所以说,我觉得死亡本身其实没有问题,问题是不同方法暗示了什么样的原因。”姜宝韫本能地知道他似乎生气了。
“看看你选的方式——五十年前的过量安眠药,这很像你,很安静的永恒睡眠,这就没问题,因为是选择了自己啊。但是为了别人选择坠落然后炸成一朵血花什么的……太热情了,根本就不是这样。”
裴应想了一阵,居然冒出句冷笑话。“自由落体也有自由啊。”
“虽然说为自由而死,但不是真的把自由两个字放进死因里好不好。”姜宝韫无情吐槽。“而且那是我的理由,你不要抄我的。”
“……但是妹妹,现在的安眠药很安全。”裴应又迟疑半晌只回了一句。
“反正你挺厉害,造个时光机回去……”
姜宝韫来不及说完,在厨房砧板下翻到书的姜宝年气冲冲跑进来兴师问罪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姜宝韫发现她和裴应有时就是这样,会从轻松打趣忽然进入似乎不该谈的禁忌话题,然后很快戛然而止,下次又一如往常——说是谈心,其实只是哥哥的朋友而已。
这就是交浅言深。
交浅言深的关系大多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人们总是在发展出足够的耐心之前发现太糟的真相。
经常吓到人的姜宝韫对这件事深有体会,她不信赖普通人类的耐受能力,也对自己能展示或看见的真相无能为力。
但裴应不介意。
姜宝韫想不明白他是太有度量,还是单纯对自己的本性视而不见。
身为朋友的妹妹和哥哥的朋友,两人没什么好多说,但确实无所不谈。
她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继续和裴应维持这种互动,然后过了好些年,没有人多说什么。
**
两人的新婚夜里,闹过整个夜晚之后,裴应寂然不动,深深陷入沉静睡眠。
姜宝韫想着以前的事睡不着,许久之后滑下床去拉开了落地窗窗帘,清晨微弱阳光照在裴应那半边的床上,一条玉白色的臂膀隐约透着光。
只披一条毛毯有点冷,姜宝韫爬回去钻进被子里,不小心弄出了太大的动静。
裴应迷迷蒙蒙睁开眼,她赶紧搂住他轻声安抚。
“没事……我拉窗帘而已,你继续睡。”
“妹妹……”裴应半梦半醒,声音沙哑。
“怎么了?”姜宝韫对他格外心软。
“抱抱。”
“我不是抱着你了吗?”
“嗯……对。”裴应伸手把她圈回怀里,安然闭上眼。
姜小姐觉得自己有必要从头开始理解伴侣的定义了,但是睡相文静的大美人还抱着她,她不想爬起来找资料扰了他好眠。
也因此,阳光逐渐温暖,她终于在裴应怀里睡去之前,姜小姐还没能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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