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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那么大堆女人睡觉还算清心寡欲?你可真有意思。"直子笑道,"你说睡过多少个来着?"。"人十个左右总还是有的吧。"我说,"不过,在他身上,睡的人数越多,每个行为所具有的含义就越模糊淡薄。我想这就是所谓他的追求目标。"
"清心寡欲就指这个?"直子问。
"就他而言。"
直子开始思索我的话。良久,开口说:"那个人,脑袋要比我不正常得多。"
"我也那样想。"我说,"不过,他是把自己身上的不正常因素全部系统化、理论化,头脑好使得很。把他领来这里试试,保准两天就出去。说什么这个也懂,那个也晓得,没一个不明白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才会在社会上受到尊敬。"
"肯定是我脑袋不好。"直子说,"这里的情况还不大明白呢。就像连对我自己本身都还稀里糊涂一样。"
"不是脑袋不好,是普通一般。我对我自己也有好多好多不明白的,普通人嘛!"
直子把两脚放在沙发上,支起膝盖,将下颌搭在上边,说:"暖,渡边君,我很想再多知道一些你的事。"
"普通人啊。生在普通家庭,长在普通家庭,一张普通的脸,普通的成绩,想普通的事情。"我说。
"呃,你最喜欢的菲茨杰拉德好像说过这样一句话:将自己说成普通人的人,是不可信任的,对吧?那本书,我从你手里借来,看了一遍。"直子调皮似的说道。
"的确,"我承认,"不过我不是有意给自己贴这么一张标签,是从内心里真这么认为的,真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你从我身上发现什么不普通的东西了?"
"那还用说广直子惊讶似的说,"你连这点还看不出来?难道你以为我喝醉了和谁都可以睡,所以才和你睡了不成?"
"哪里,我当然没那么想。"我说。
直子盯着自己的脚尖,一阵沉默。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顾喝葡萄酒。
"渡边君,你和多少女的睡过?"直子突然想起似的,低声问道。
"八。九个。"我老实回答。
玲子停止练习,吉他"蹦"一声掉在膝上。"你还不到20吧?到底过的怎么一种生活,你这是?"
直子一言未发,用清澈的眸子盯住我。我向玲子说了我同第一个女孩睡觉后来又分手的过程。我说对那个女孩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接着又讲了被永泽拉去左一个右一个同女孩乱来的缘由。
"不是我狡辩,我实在痛苦。"我对直子说,"每个星期都同你见面,同你交谈,可你心中有的只是本月。一想到这点我心里就痛苦得不行。所以才和不相识的女孩儿胡来的。"
直子摇了几下头,扬起脸看着我的脸:"对了,那时候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没同木月君睡觉么,还想知道?"
"还是知道好吧。哦说。
"我也那样想。"直子说,"死的人就一直死了,可我们以后还要活下去。"
我点点头。玲子在反复练习一段乐曲的过门。
"同木月君睡觉也未尝不可,"直子说着,取掉发卡,放下头发,手中摆弄着蝶形发卡。"当然他也想和我睡来着,所以我俩不知尝试了多少回。可就是不行,不成功。至于为什么不行,我却一点也弄不清,现在也弄不清。本来我那么爱木月,又没有把处女贞操什么的放在心上。只要他喜欢,我什么都心甘情愿地满足他。可就是不行。"
直子撩起头发,卡上发卡。
"一点也不湿润。"直子放低声音,"打不开,根本打不开。所以痛得很。又干又痛。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我们俩。但无论怎样就是不行。用什么弄湿了也还是痛。就这么着,我一直拿手指和嘴唇来安慰木月……明白么广
我默然点头。
直子眼望窗外的明月。月亮看上去比刚才更大更亮了。
"可能的话,我也不愿说这种事,渡边君。如果可能,我打算把这事永远埋在自己心底。但没有办法啊,不能不说。我自己也束手无策。可是跟你睡的时候,我湿润得很厉害,是吧?"
"嗯。"我应道。
"我,20岁生日那天晚上,一见到你就湿来着,一直想让你抱来着,想让你抱,给你脱光,被你抚摸,让你进去。这种欲望我还是第一次出现。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本来,本来我那么真心实意地爱着木月!"
"就是说尽管你并不不爱我?"
"原谅我。"直子说,"不是我想伤你的心,但这点希望你理解:我和本月确确实实是特殊关系。我们从3岁开始就在一起玩。我们时常一块儿说这说那,互相知根知底,就这样一同长大的。第一次接吻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真是妙极了。头一回来潮时我去他那里哇哇直哭。总之我俩就是这么一种关系。所以他死了以后,我就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同别人交往了,甚至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爱上一个人。"
她伸手去拿桌面上的酒杯,但没拿稳,酒杯落到地上,打了几个滚,葡萄酒洒在地毯上。我弯腰拾起酒杯,放回桌上。我问直子是不是想再少喝一点,她沉默了半天,突然身体颤抖起来,开始啜泣。直子把身体弓成一团,双手捂脸,仍像上次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剧抽咽。玲子扔开吉他,走过来轻轻地抚摸直子的背。当把手放在直子肩上的时候,直子像婴孩似的一头扎在玲子胸口。
"喂,渡边君,"玲子对我说,"抱歉,你到外边转20来分钟再回来好么?我想等一会她就会好起来的。"
我点头起身,把毛衣套在衬衫外面。
"对不起。我对玲子说。
"别介意。这不怪你,别往心里去。你转回来,她就会完全镇静下来的。"说着,她朝我闭起一只眼睛。
我踏着梦幻般奇异的月光下的小路,进人杂木林,信步走来走去。月光之下,各种声音发出不可思议的回响。我的足音就像在海底下行走的人的足音那样,从截然相反的方向传来瓮声瓮气的回声。身后时而响起低微而干涩的"咔嚓"声。林中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沉问,仿佛夜行动物正在屏息敛气地等待我的离去。
我穿过杂木林,在一座小山包的斜坡上坐下身来,望着直子居住的方向。找出直子的房间是很容易的,只消找到从未开灯的窗口深处隐约闪动的昏暗光亮即可。我静止不动地呆呆凝视着那微小的光亮。那光亮使我联想到犹如风中残烛的灵魂的最后忽闪。我真想用两手把那光严严实实地遮住,守护它。我久久地注视那若明若暗地摇曳不定的灯光,就像盖茨比整夜整夜看守对岸的小光点一样。
30分钟后,我折身回去。走至楼门口,里面传来玲子弹吉他的声响。我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敲了下门。走进房间,不见直子,玲子一个人坐在地毯上弹吉他。她指了指卧室的门,仿佛说直子在里边。随后玲子放下吉他,坐在沙发上,叫我坐在旁边,并把瓶里剩的葡萄酒分倒在两个杯里。
"她不要紧的。"玲子轻轻拍着我的膝头说,"独自躺上一会儿就会安静下来,别担心,只是心情有点激动。嗯,我们两人到外面散散步可好?"
"好的。"我说。
我和玲子沿着街灯下的路面缓缓移动脚步,走到网球场和篮球场那里时,在长凳坐下。她从长登底下取出橙色的篮球,捧在手中团团转动。稍顷,问我会不会打网球,我说会倒是会,只是非常差劲儿。
"篮球呢?"
"也不怎么拿手。"
"那么,你拿手的到底是什么呢?"玲子堆起眼角皱纹笑着问,"除了同女孩子睡觉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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