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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如迅速垂眸,掩去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已勉强恢复了几分镇定,但语气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女子……姓沈。严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蒙相救,实在感激不尽。”
她刻意点出知道他的身份,将方才的失态归结为对“将军”名号的震惊。
严德闻言,眼中讶色更浓,但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哦?沈姑娘竟知严某?”他并未深究,转而体贴地问道:“沈姑娘家中还有何人?是否需要严某派人通知府上,以免家人挂念?”
这话问得周到,却让芳如瞬间警铃大作。
通知家人?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连忙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刻意营造的哀伤:“不……不必了!多谢将军好意。小女子……家中已无甚亲眷,此番本是欲前往外地投亲,不想途中马匹受惊……”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神情凄婉,将一个孤身上路、遭遇意外的女子形象扮演得恰到好处。
严德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温和,却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并未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愈发温和:“原来如此。既然姑娘暂无去处,若不嫌弃,便在庄子上安心住下,将伤养好再作打算不迟。切勿误会,严某绝非驱客之意。”
他的邀请诚恳,却让芳如陷入了更深的矛盾。
留在严德的庄子上,固然能暂时避开追捕,但这里何尝不是另一个龙潭虎穴?与周凌关系如此密切的人,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还是最危险的火焰中心?
她最终选择了留下,与其在外漫无目的地逃亡,不如在此险中求一线生机,至少,她拥有着无人能及的、重生的能力作为底牌。
几日调养,腿伤稍愈。
严德待人温和有礼,时常命人推着轮椅过来探视,闲谈几句,言语间尽是风月趣事、各地见闻,从不探问她的来历,这份体贴反而让芳如心中的愧疚与不安日益加剧。
这日午后,严德又来看她,还带了一卷新搜罗来的山水画与她共赏。
看着他清隽面容上真诚的笑意,芳如攥紧了袖口,终于下定了决心。
“严将军,”她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您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再欺瞒于您。”她抬起眼,直视着严德,一字一句道:“我便是如今官府海捕文书上,那个被陛下亲下令缉拿的要犯,沈芳如。”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严德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握着画卷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闪过极大的错愕,但这份惊讶也只持续了一瞬,便化为了然与更深沉的探究。
他沉默片刻,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婢女退下。
待房门关上,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几分凝重:“沈姑娘……你可知此事关系重大?”
“正因如此,才不敢再连累将军。”芳如垂眸,“我的伤已无大碍,今日便向将军辞行……”
“且慢。”严德打断她,他推动轮椅,靠近了些,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你既然坦诚相告,我又岂能坐视不理?你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这庄子虽非铜墙铁壁,但护你一时周全,尚能做到。”
芳如闻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将军……您何必为了我,去触怒陛下?这可是欺君之罪!”
严德的嘴角却泛起一丝复杂难辨的笑意,那笑意中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底气:“沈姑娘不必为我忧心。我与当今陛下……有些故旧之交。这点风波,严某还担待得起。”
他确实有不怕的资本。
可这份“不怕”的背后,是滔天的权势和帝王近乎偏袒的回护。
自己躲在他的羽翼下,真的安全吗?
还是从一个漩涡,跳入了另一个更深的、与周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棋局之中?
芳如心绪纷乱,但眼下别无选择,只得暂且安住下来,专心养伤。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严德虽行动不便,却几乎每日都会过来探望。
有时是带着新得的诗集与她品评,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她临摹字帖,目光温和而专注。
他谈吐风雅,见识广博,总能找到恰当的话题,既不冷场,也不逾矩。
但芳如并非懵懂少女,她敏锐地察觉到,那份温和有礼之下,渐渐滋生出了不同寻常的关切。
他会记得她随口提过喜欢糕点,下次来时桌上便会悄然出现;会在起风时,不动声色地命婢女为她添一件披风;会在她因为腿伤行动不便而微微蹙眉时,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像初春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日常。
然而,每当严德的目光流露出超越客套的温柔,或是言语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时,芳如总是下意识地避开。
她会巧妙地转移话题,或者借口疲累需要休息。
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也欣赏他的君子之风,但她的心早已被前世的纠葛与对顾舟的牵挂填满,更清楚自己身负的麻烦,绝不愿再将这位本已坎坷的将军拖入更深的泥潭。
这份刻意的回避,严德何等敏锐,自然心知肚明。
他并不点破,也未强求,只是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给予她所需的安宁,但那份默默守护的姿态,却愈发明显。
越是如此,芳如内心越是不安。
她不能利用别人的好感作为避难的筹码,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伤渐好转,离开的念头也日益强烈。
她必须走,既是为了寻找真正的自由,也是为了不欠下这份她还不起的情债。
一日清晨,芳如留下一封简短的信笺,再次感谢救命之恩并言明不愿连累,便悄然离开了庄子。
她混入城中,试图寻机出城,却惊骇地发现,城门口的盘查远比她想象的严密,自己的画像赫然张贴在告示栏上,守城兵卒对过往行人查验得极其仔细。
她心下骇然,压低帷帽,转身欲寻他路,却不料与一队巡城士兵迎面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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