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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年来,他好像无数次试图站在沟壑的一端,朝另一端怯怯地伸出手。
却什么都抓不住。
沈陌遥看着桌前三人脸上的笑容,恍惚间好像回到15岁那年回国,第一次回到阔别了三年多的沈宅的时候。
那时的他虽然已经懂得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妄想幸福的家庭生活,但在看到车离从小居住的房子越来越近时,仍会克制不住地升起些许想念和期待。
然而,当他怀着些许归家的喜悦快步推开家门时,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正是和现在极其类似的景象——
姜鹤搂着带着生日帽的沈凌夏坐在客厅沙发上,亲吻他的脸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神情,沈厉峥和沈佑麟分别坐在他们两侧,手中举着他曾经最爱喝的果汁,做出干杯的动作。
比起后来沈厉峥再次介绍沈凌夏时仿佛渗透五官直接刻在骨头上的骄傲,抑或是姜鹤对他和对沈凌夏那天差地别的态度,近十年来一直反复出现在沈陌遥的梦魇中的,就是那样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时刻。
像看默片似的,那时的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产生一种类似灵魂出窍的无机质感。时间像是固体,凝滞在狭小紧缩的空间中,他无法挣脱,也动弹不得。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昏天黑地的多余感击溃。
无穷尽的多余感从那道沟壑的另一端窒息般向他涌来,顺着他伸出的手攀附,进而包裹了他,直到把他挤压成一块很小、很小的,没有颜色的废铁。
“自从你们都各自去外地读大学……咱们还确实很久没这样聚在一起了。”
沈厉峥喝了点小酒,此时眉头都舒展开,他起了一点兴致,总算想起被无视在一旁的沈陌遥,他视线扫过那人扶着瓷碗,有些青紫的手背,恍然发觉他最近也许也是身在病中。
沈厉峥看着他比沈凌夏显得更为苍白的脸,又想起这次午饭是自己邀请在先,竟忽然意识到自己刻意冷落他的举动多少有些不得体。
……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想起来关怀那个对他来说几乎不存在的儿子,只是觉得有点失了一家之主的风度。
于是他看向自己的酒杯,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将它朝沈陌遥举起,却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攥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用勉强,爸。”
沈陌遥好像看透他心中所想,他此时已经从回忆中抽离,目光平静而坦然落在英俊的中年男人身上,声线浅淡。
没关系的。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反正说到底,他来赴约这顿饭局也并不是真的为了看他的父亲手足无措地和自己碰杯,不是吗。
沈厉峥被他锋锐的目光直击心底,心头一震,随即感到莫名的心虚,竟然有些不敢再看他,沈陌遥却适时幽幽收回视线,放下根本没碰到什么饭菜的筷子站起身。
“我吃好了。”
由于姜鹤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要不是因为这次沈厉峥的邀请,沈陌遥其实很难有名正言顺地在别墅里四处转悠的机会。
尤其是去到三楼长廊尽头的这个房间。
他的母亲看到这个房间就会情绪崩溃,大哭大闹,所以自从十四年前,这个房间就一直被一块能从外侧锁死的假墙体遮蔽着。
这是他妹妹的房间。
沈陌遥走进屋,来到窗边的桌子旁,用打火机将放在相框两侧花朵烛台里的小蜡烛点燃,然后坐到地上的软垫里曲起腿。他抬起头,方形相框里,水灵的小女孩乘着午后的阳光对着他灿烂地笑,一如他们曾共同经历的每个春夏秋冬。
这些年来,每次来到沈宅的时候,沈陌遥总会在临走前像这样在这个堆满怪兽玩偶和抱枕的房间里独自呆一会儿。
“又来这里暗自悔过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
凉飕飕的声音从后方传出,沈陌遥从软垫上站起身,看见天色渐沉才恍然发觉已经在妹妹的房间里逗留了很久。
沈凌夏正双手抱臂站在假墙边,看向他时早已没有在餐桌上的内敛温和,转而呈现出一种讥讽的神情。
“滚。”沈陌遥压着眉走到门边,浑身的气息都变得凌厉起来,眼神锋利如同出鞘利刃。
“啧,真凶。”沈凌夏后退两步,嘴角挂上刻薄的微笑,“难道你还想殴打你可怜的大哥不成?这可真令人难过。”
“刚才还没演够?”
“哎,别这么说。我只是来好心地通知你,爸妈和小弟都带着管家他们先行去往宴会厅了。他们都以为你早就离开沈宅了——你看,果然只有我最了解你。”
“了解我?”沈陌遥冷哼,“那你就该识相点,滚得越远越好。”
“放心,至少今晚,你没有再见到我的机会。”沈凌夏狭长的眼睛毒蛇一样盯着他,再次后退两步走到假墙外侧,手在墙体侧面狠狠一推——
“因为我们的沈家二少沈陌遥今晚不会出现在沈佑麟的20岁生日宴。”
沈陌遥很快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但是为时已晚,啪嗒的落锁声传来,假墙已然纹丝不动,不再能被从里面推开。
“作为你即将遗憾缺席的补偿,我就说点让你开心的吧。”隔着墙,沈凌夏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肯定不知道吧?我们那愚蠢的小弟虽然于我而言是杆指哪打哪的枪,却也还是偷偷惦记着他的二哥你呢。今天早上,他竟然还问我你会给他送什么生日礼物……真可笑。”
“他怎么还能对他那十恶不赦的二哥有哪怕一丁点儿期待呢?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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