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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风城早已在城门开前就热闹起来。
虽已至深秋,但城内城外的人却顾不得寒冷。
早饭铺子早已开张,夹着食物香味儿的团团热气儿飘荡。
城门内外人群在鸡蛋黄色的晨光中往来,便是光闻到这气味也觉得热乎不少。
三个牵马的人夹在一商队后头进了城。
沿着主街走了一段儿,其中两位半道换了个方向,只剩下戴破斗笠的那个跟着拉草料的破马车走进小巷。
片刻后,他又牵着马大摇大摆地自小巷走出来,手里却多了个裹着破布的长条物件儿。
长了对儿八字眉的伴当在主街边儿站着,见他出来,打了个呼哨,俩人一道不紧不慢地混在人群里走远了。
沈云屏早已在一间老铺子临窗的桌旁落了座,秦嵬和范遇尘进来时,他已将破旧的老榆木四方桌擦了三遍。
“换了身打扮,人果然也是会跟着变的,”秦嵬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已笑了出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少爷亲自做这等‘苦力’呢。”
沈云屏头也不抬道:“我若让店伙计来擦,到第二遍时他就会对我有了印象,第三遍时就将我记得清楚,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秦嵬捧场道:“我喜欢您这份儿谨慎。”
“别喜欢啦,”范遇尘不冷不热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这桌子只有小半边儿干净吗?”
秦嵬低头仔细瞧,才发现沈云屏竟然只擦了自己面前那一亩三分地!
尽管秦大侠从不讲究这些,但这桌子不擦还好,如今让沈云屏收拾出了小半边儿,就显得剩下那大半桌子老垢遍布。
秦嵬默默将胳膊从桌上拿下,摸了摸下巴。
范遇尘娴熟地掏出两块儿布,递给他一块儿:“习惯了就好,小秦啊,这块儿给你。”
“小秦?”秦嵬诧异。
“不然还要叫你道上的名号或者是秦大侠?”范遇尘用只有三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如今进了城,人多眼杂,被听到了又是一桩麻烦。不然叫你小嵬也行,你到底擦不擦?”
秦嵬打了个哆嗦,他自打有了这个名字,连他师父都没这么叫过他,一把拿过擦桌布,喃喃道:“那还是小秦吧。”
余光瞥见沈云屏借着喝茶,用杯子挡住憋笑的嘴。
秦嵬刚在心中庆幸这次沈楼主没有再损他两句,就听沈云屏道:“小秦也很谨慎,寻常人哪里想到要在进城前,把刀塞进拉草料的马车底下?”
“小秦”边擦着桌子,边无奈地看着沈少爷:“我只是想到,此地的名门大派或许会命人在城门盯梢,这一个多月来带刀进城的人必定会被盯上查探,还不如先空手混进城,以防万一。”
渡风城也有不少江湖人士往来,用刀用剑的都不稀奇,这一个月刚进城的或许会被紧盯,入城之后的反倒不引人注意。
就好像为了证明秦嵬的话,三四个身着白道大派衣袍的佩剑青年走进铺子,叫了一桌热菜饭暖身。
几人在跟秦嵬三人隔了两张桌的地方落座,说话声也顺着传过来。
先是抱怨几句死冷寒天地守在城门口十分辛苦,等热乎饭菜端了上来吃了两口,嘴巴缓过了劲儿,就说起了闲言碎语。
“小刀鬼难道真是奔着渡风城来的?”
只这一句,就令这边桌的三人顿了顿。
那边儿有人答道:“这不清楚,只知道黑道传闻,那位锦绣堆里打滚儿的主出了楼,奔着北边儿来了。”
“那位一贯嫌冷嫌热,想不到深秋时节竟要来北边儿,怕是真被追的没地儿跑了。”
那厢议论纷纷,这桌三人却互相对视一眼。
几日前在破庙遇袭,秦嵬便觉得不对。那伙杀手像是提前设伏,显然已知道了沈云屏的动向。
行踪泄露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是黑道先行得知,而非本该与八方楼更敌对些的白道。
更何况如今武林上下都在追着秦嵬跑,他的行踪本该在第一位,却有人绕过了秦嵬,单要沈云屏死。
看来八方楼的仇家之多,即便是如今的秦嵬也得甘拜下风。
沈云屏被人近在咫尺地议论,从容地叫来店伙计,为了能多坐一会儿,又点了不少吃食。
热汤油饼端上桌,三人便装模作样地喝汤吃饼。
就听那边儿又道:“虽说那位的确也罪行颇多,但当下将小刀鬼捉拿回盟才是头等大事啊。”
“你还不懂么,那两人早已搞到了一处去,秦嵬第一次登楼,沈云屏送他那金马鞍就是信物。沈云屏既往北来,那八成是因为秦嵬就在北边儿!”
“信物?”
“否则为何他第二、三次登楼带出的古画与首饰全都卖了,唯有那马鞍下落不明?若非意义非凡,以秦嵬那穷酸性子又怎会留着!”
穷酸的秦嵬放下碗筷,硬着头皮对目光如刀的沈云屏露出一个微笑。
沈云屏也冲他微笑:“想必现在,这世上对将其拆卖感到痛心的不止我一个了。”
秦嵬难得觉得心虚,含糊道:“人一辈子总要有几件后悔事。”
只有范遇尘仍抱着自己的饭碗,喃喃自语:“快吃快吃,免得等下又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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