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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文旭说话难听,性格古怪,老伴和他过不到一块儿去,早二十年前就与他分居,平日只有儿女走动。
他一个人住,屋子里外收拾得很整洁,家具都是老人喜欢的老物件,保养得很好。架上堆满了书册和字画,怕让人糟蹋,巴文旭不大爱孙子孙女来他这儿瞎闹。
说起来,倒是纪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也正是收了纪羽做学生,巴文旭才彻底绝了广开门庭,收徒纳贤的心思。
光是教纪羽一个,就把他气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手腕!手腕抬起来,来之前没吃饭呐,还是给你绑了秤砣在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教你十三年还不如教条狗,狗撒尿都比你点这几下有感觉!”
巴文旭声如洪钟,震得纪羽脑瓜子空白,抓着毛笔提在半空,看一眼宣纸,再瞄一眼巴文旭。
巴文旭气冲冲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空你往我脸上写?”
“没有。”纪羽呐呐,巴文旭脸上皱皱巴巴的,蚊子下脚的下一秒就被挤在沟壑里夹死了。
又看纪羽提笔写了几个字,勉强也看得过去,好歹纪羽半年没来还得多给点耐心,巴文旭深呼吸平稳情绪,问:“今天复查去了?十几岁的人身体比我个老头子还差,现在治好了没?”
纪羽屏息凝神绞转笔锋,一心二用道:“我好着呢。”
话音刚落,只听巴文旭从鼻孔哼出冷气,说道:“那你这心思没放在写字上,又搞些花里胡哨旁门左道的东西去了?把手伸出来我摸茧子。”
纪羽刚巧手腕酸软,忙放下笔递手过去:“喏,摸嘛。”
“啧。”巴文旭在他指尖一一按过,光滑细软,连点死皮都没,再是摸到无名指,动手拍开,“写字的茧也没了,还敢给我摸。”
“好痛,我好像写不了字了。”纪羽捂着手背叫,巴文旭斜他一眼:“就红了点,叫叫叫,一点苦都吃不了。”
纪羽委屈着:“纪律能吃苦,你怎么不教他嘛?”
“他比你还笨,没有灵性,教了也是白教。”
巴文旭音量半点没压着,纪羽闻言喜滋滋去瞧坐在沙发喝茶的纪律,发觉他连手指都没动一下,无聊地撇撇嘴。
看他心不定,巴文旭也没叫他再练,赶他去洗手准备吃饭,省得浪费了他的笔墨。
纪羽被送来时年纪小,也是安稳不下来,什么都想摸一摸试一试,刚见了巴文旭就小心翼翼伸手要摸胡子,被巴文旭瞪了一眼坐倒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生气。
没人理他,他就抹着眼泪自己站起来要走回家。
这十多年间,纪羽少说也逃跑过二三十次,但也一直没真正放弃过,写字也越来越像模像样。
前些年书法被纳入升学体系时,纪律还特意咨询过巴文旭,问纪羽能不能走这条路。
巴文旭回复说,能坚持不代表纪羽打心底喜欢,就算是喜欢,把它当成条道去走,那也不成。
晚饭是巴文旭自个儿做的,味道清淡,但纪羽吃了不少。临走前,巴文旭还将院里的葡萄都摘了,叫纪羽带回去。
“我一个老头又不爱吃这些,你不带走烂到地上谁给我清理!”
门哐当一声在两人身后合上。
厚重的云遮着月亮,车轮碾过湿滑地面留下滚动的痕迹,又被水渍覆盖,
车才走了一半路程,纪羽就拍着驾驶座闹着要下车。
才停稳,纪羽就从车上飞奔下,蹲在下水道口把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吐完又嫌脏,蹲着向边上挪,腿却麻了,眼看着就要倒地,纪律一把把他拽起来,扶住他。
“吃那么多干什么。”
巴文旭做了不少纪羽小时候爱吃的菜,到了餐桌上纪羽像小猪似的,一个劲地把饭菜塞进肚子里。
纪羽原本低着头,看到地上的残渣又犯呕,把脸蹭在纪律胳膊上:“你又不懂……”
“纪羽,别用我衣服擦嘴巴。”
把纪律的衣服毁了,纪羽还张口要求:“我要喝水。”
纪律怕他再作怪,水拧了瓶盖喂他嘴边。纪羽漱了口,指挥纪律用剩下的水清理了地上痕迹,蹲在路边还是不肯走。
“你走不走?”纪律作势上车离开。
“……”
“纪羽。”
纪羽头也不抬,迫害地缝里的杂草。
不明白又出了什么差错,纪律折返回去,投下的影子盖住了纪羽:“又闹什么脾气。”
纪羽不作答,纪律只当他白天的情绪还没过,俯身捏了下他的耳垂:“有事回去吃了药再商量,听话。”
纪羽吐得头晕,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纪律才注意到他手腕上不知什么时戴了串朱砂手链,盘了几圈,仍旧松松垮垮地挂在腕骨,“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快生日了。”
“还有手续在走。”纪律装作没看见纪羽把泥巴擦在他袖口,“巴老师送你的礼物?”
纪羽语气轻飘飘,像浮在半空中:“对呀,只给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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