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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这话的意思是:汪直这些人勾结倭寇蛮夷,诗意攻打劫掠,东南骚动,海内也被他们的恶行所震动。臣用派间谍去离间这才能将这人诱捕归案。求陛下请将汪直明正典刑,用来惩戒后来之人。
这是胡宗宪对王本固等“杀汪直”一派人的直接应对——你们说我收受贿赂、养寇自重,那我就直接上表请旨杀他便是。至于汪直死后,没了约束的倭寇如何烧杀劫掠、报复诸人,我暂时也不管不了,自保要紧。
依着这般形势,若无意外,被胡宗宪骗来的汪直大概是死定了。
只是,如今的大明,真正能做主的却不是朝中群情激奋的大臣,也不是内阁几位阁老,而是西苑里头戴香叶冠、身穿松江布制道袍、一心修道的皇帝陛下。
这日,裕王服侍皇帝用丹,见皇帝心情正好,于是说了一句:“儿臣听说,胡大人为了诱捕汪直,倒是对他许诺许多。胡大人乃一品总督,若是他都食言而肥,朝廷威信何存?”
若是换了以往,皇帝估计要抽“妄议国事”的裕王一顿,不过如今只剩下一个儿子了,很有些危机感的皇帝倒是会偶尔与他说些国事,稍稍提点一二。
故而,皇帝听到这话,也不气,只是对裕王这种略显幼稚的话有些好笑:“对着这些乱臣贼子,何必谈什么信用?”自来兵不厌诈,诈降也是一种策略。聪明人总是更喜欢使计。
裕王却仍旧是正色以对:“若如此,今后还有何人敢轻信朝廷?汪直一死,东南等地的倭寇再无和解、侥幸之心,只得背水一战,战火怕是数年都不能止。”
皇帝听着略有些新奇——他这些日子日日看的折子都是请杀汪直,以惩于后的,倒是少有裕王这般论调。他瞥了眼裕王,神色淡淡:“看你这模样,倒是有些看法了?说说吧。”
裕王却是小声道:“这事自有父皇和几位阁老商议。儿臣才疏学浅,见识短薄,真要是说出什么傻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皇帝见他不应,倒是更生了兴趣,指了指边上的位置道:“坐吧,”又详怒瞪他,“朕让你说,你就说!”
裕王这才道:“儿臣这几日侍奉父皇,眼见着父皇如此简朴,心中实在是心酸不已,”说到这,裕王用李清漪特意给他的帕子擦了擦眼睛,辣的眼泪一下子全都掉了下来,“虽说,‘俭以养德’,可父皇日日为国操劳,还这般克己,儿臣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是……”
皇帝见他这般哭哭啼啼,面上嫌弃,心里却很受用:“这么大人了,还学孩子哭鼻子!”
裕王下意识的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结果辣的直眨眼,眼泪更是都止也止不住了。他语调里头都带了哭腔:“都说开源节流,儿臣就想着是不是寻个方法开源。后来见着汪直上表请求开港通市,儿臣就想着,这也是个法子啊……”
皇帝面色稍稍凝重,淡淡提醒了一句:“太祖有命‘片瓦不可入海’。”
裕王很有点无赖模样:“太祖禁的是民间而非官府。”
皇帝闻言神色略变,看他一眼,沉了声音:“接着往下说。”
裕王小声接着道:“实在不行,先重启市舶司。儿臣听说,咱们这边的丝绸、瓷器,运到外边,那可真是翻了好几倍呢——那些夷人就是没见识!这生意,何苦要丢给那些海盗来做?自家赚自家的钱不好吗?”
有道是投人所好。皇帝本人看着简朴无求,可实际上他修道所费金银极大,修道坛什么的更别提了。加上他当政以来屡有天灾,先是地动再是雷火,这里修、那里补、这里救济、那里赈灾,每天都对着国库和内库发愁。
金钱是万恶之源,可金钱也是万众所爱。至少,皇帝就爱的很,穷得做梦都想多捞点钱。裕王的话确确实实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只是,皇帝依旧有些犹豫和踌蹴:“重启市舶司,说得好听。码头要修,海军要建的,船也要造……”说到最后,皇帝又起了退却之心,随口道,“户部怕是拿不出银子。倘若再有事故,岂不更生麻烦。”
裕王好容易才止住眼泪,连忙接着道:“重启市舶司,最大的支出便是海军和船只。所以才要用到汪直啊。此辈之前皆是以此为生,手中有船有人,又深知海上各路通道,若得朝廷招安,许他一二利益,自然要为朝廷犬马,把守门户……”
皇帝微微沉吟,依旧没有作声。
裕王只得接着往下说:“自然,这不过是一时应急之策,我大明沿海安危自然不能全然操纵于汪直这般贼寇之手。待得市舶司有了进益,朝中也能腾出手了,自然能造大船、能建海军。汪直等辈的生死,自当也全在父皇您的一念之间。”
皇帝实在是穷得受不住了,如今想着裕王所描述的美好情景,果是有些心动。不过,皇帝城府极深,倒也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点点头:“唔,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再想想……”说罢,又瞥裕王一眼,“你也是,好好让几位讲官给你讲讲经筵,别整日里胡思乱想。海禁乃是国之大事,轻言不得。”
裕王知道——这事怕是成了大半。他心中狂喜,面上却是惶恐的低下头:“是是是,是儿子妄言了。”
皇帝这才一笑:“行了,今儿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第68章再孕
开海禁,这事可比汪直的生死都要来得重要。
皇帝先是召了几个阁老来商议,后来又招六部高官商议。这一议二议,一拖二拖,直接就拖到了嘉靖三十七年的年底。
皇帝忙着修道、忙着和天生的各路神仙沟通自己的长生大业,很不耐烦和那些大臣扯皮,最后干脆放了狠话:“朕听闻,江南豪族皆是私通倭寇,走私获利。卿等屡屡阻拦,是收了好处不成?”
这话可比王本固参胡宗宪都要来得严重,毕竟王本固不过七品小官,可皇帝却是顶头大老板。加上本来骨头最硬的言官都给皇帝打怕了,略吵了几句就给缩脖子了,最后朝臣只得捏着鼻子认下来。
这就或许就是当封建王朝皇帝的好处了——你不要脸、不要皮的时候,没人能斗得过你。
只是,这重启市舶司乃是大事,便是皇帝也不好直接就蛮干。众人商议来商议去,觉得一下子把沿海港口都开了,未免太过危险,还是要先试试水。于是,又为着要选何地开办市舶司,开放何处港口而争执起来。
到了嘉靖三十八年五月份,办事效率低得可以的朝廷终于拿出了具体章程——先试着开放苏州、松江等部分港口,于松江开办市舶司,允许周围邦国朝贡往来,所有出入船只皆需入册登记,每笔交易皆要收纳税费,上交朝廷。
汪直这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的家伙也死里逃生,被朝廷“废物利用”了一下。
虽说这事乃是裕王府背后推动的,可很快,裕王府都就顾不上这些了——李清漪终于又有孕了。
自从嘉靖三十五年,王府长女早夭,裕王府就再无声息。一晃眼就是三年,今上又只剩下裕王一个儿子,朝中上下甚至是天下百姓皆是翘首以盼。
如今喜讯传来,众人皆是大松了口气。
嘉靖最是高兴——他可总算是又等到朱家的大孙子了,不用再为后继无人而天天求神了。他一时之间,激动的连经书都念不下去,叫人送了一盘的枣子和桂圆过去:意为早生贵子。
裕王这回倒是镇静了许多,先是令人把那盘枣子和桂圆端上去供着,然后又和李清漪说笑道:“这孩子倒是叫人等得心急,可见是个沉静的性子。”自李清漪松口要孩子到如今怀上却也是过了两年左右。
李清漪笑了笑,睨他一眼,正要说他几句,忽而觉得喉中很是难受,一点呕意上涌,捂着嘴想要呕。边上的如英如玉连忙端了痰盂上来服侍,替她抚背,待得李清漪恶心的劲头过去了,这才端了茶水上来漱口。
茶水清苦,到底还是稍稍压下了那点儿恶心劲,李清漪对着裕王担忧的目光,微微一笑:“没事,就是有点,呕……”这一胎的反应确实是比之前要来得严重,李清漪说着说着又恶心起来。
左右也忙成一团。
裕王既不嫌脏也不嫌麻烦,反倒愁心得很,蹙着眉头,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李清漪还未显怀的腹上按了按,立刻就把之前夸孩子的话给吞了回去,蹙蹙眉一脸嫌弃:“瞧这调皮模样,定是个皮猴儿。等出生了,一定得好好管教。”最好抽一顿,这么会折腾他娘!
李清漪忍俊不禁,只得指了指边上那盘的青梅,给他派活计:“你替我把那个端来,我吃点酸的压一压就好了。”
裕王忙起身去端,李清漪看着他急匆匆又小心翼翼的背影,不觉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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