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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彻底隔绝了光线。
走廊冰冷,每一步都像踏向深渊。安洁终于明白,那名为“约定”的锁链,只是将她拖向更黑暗奴役的开端。莉莉的安危,成了锁链上最尖锐的倒刺。莫丽甘的微笑,如同烙印,深深刻入灵魂。
拉扯
营房昏暗的光线下,莉莉俯卧在硬板床上。单薄的囚服后背破碎,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暗红鞭痕,边缘肿胀,渗着细微的血珠。空气里弥漫着陈旧血腥和劣质药膏混合的刺鼻气味。
安洁无声地蹲下,指尖冰凉。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莉莉垂落的手腕。那只手微微动了动,回握的力道虚弱得像风中蛛丝。
“对不起……”安洁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除了这三个字,她找不到任何能填补这巨大空洞的语言。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
莉莉侧过脸,眼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暗,像蒙尘的玻璃珠。她缓慢地摇头,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让她发出一丝压抑的抽气。“……不是你的错。”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掏空后的平静。
安洁的嘴唇无声翕动,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可能不是?莉莉的每一道伤痕,都是莫丽甘为她量身定制的刑具。看着安洁眼中翻涌的痛苦,莉莉几次欲言,最终只是将另一只手无力地按在自己心口,仿佛那里堵着无法吐露的巨石。她避开安洁的目光,低声催促:“回去吧……士兵快巡查了。”
安洁的目光停留在莉莉伤痕累累的背上,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近乎凝固的悲伤。莉莉心口猛地一窒,眼眶瞬间泛起一层薄红的水光,被她死死压下。
“快走。”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更用力地催促。
安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根根松开。她站起身,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荆棘上,脊背挺得笔直,却透出一种被抽空力气的沉重。回到自己的床位,她僵硬地躺下,闭上眼睛,试图将翻江倒海的思绪强行按入黑暗的深渊。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粗糙的枕席。牙关紧咬,尝到唇齿间熟悉的血腥味。必须更坚强……为了莉莉。然而,与莫丽甘那个以“保护”为名的冰冷契约,如同浓雾般锁住了前路,让她窒息。
混乱的思绪最终将她拖入不安的浅眠。
梦中,莫丽甘那双赤红的眼眸骤然逼近,带着洞穿灵魂的审视和一丝……令人胆寒的狂热。安洁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囚衣。她急促地喘息,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那梦境太过真实,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
洗衣房冰冷的浊水冲刷着麻木的手指,才勉强将意识从梦魇的余威中拽回。她抬起头,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舌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日那杯牛奶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寡淡腥气。恐惧并非源于妥协本身,而是源于这妥协背后彻底放弃的未来——她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了名为莫丽甘的祭坛。胸口的巨石感更重了,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命运已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捆绑,选择权早已消失。
门外骤然响起的、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军靴踏地声,如同重锤敲碎了洗衣房压抑的低语。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水流单调的哗哗声。
门被推开。铃的身影如同标枪般立在门口,目光精准地钉在安洁身上,冷冽如刀。“47号。跟我走。”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安洁沉默地放下手中吸饱污水的沉重军装,指尖残留着冷水的刺骨寒意。她起身,跟随那道冰冷的背影。走廊漫长而压抑,墙壁上冰冷的军规条文在余光中飞速掠过,像一道道无声的符咒。每一步都通向那间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囚笼”。
厚重的橡木门内,光线明亮却毫无暖意。莫丽甘端坐在主位,猩红的披风垂落,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看到安洁进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她随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姿态优雅而从容,仿佛在邀请一位贵客。
安洁坐下,脊背僵硬。目光低垂,落在光洁的桌面,不敢与那红眸对视。空气凝滞,只有吊灯发出细微的嗡鸣。
“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莫丽甘的声音平稳无波,打破了沉寂。
安洁摇头,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莫丽甘端起手边的水晶杯,浅啜一口,猩红的酒液在杯中微旋,“在我的国家,邀请一位女士共进午餐,是基本的礼仪。”她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目光始终锁在安洁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艺术品般的兴味,“尤其是一位……如此特别的女士。”
安洁的指关节在桌下微微收紧,指甲掐入掌心。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那目光,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谢谢。”感谢?多么荒谬。这不过是捕食者玩弄猎物前的优雅姿态。
莫丽甘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叠放在桌沿,那姿态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观察你如何在这种‘礼仪’之下,小心翼翼地维持你摇摇欲坠的伪装……”她停顿,赤红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纯粹的、冰冷的愉悦,“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乐趣。你的每一个细微的紧张,每一次强装的镇定,都在取悦我,安洁。”
安洁的呼吸微微一滞,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被看穿的惊悸和屈辱。她抿紧嘴唇,不再回应,只是沉默地承受着那目光的凌迟。
莫丽甘仿佛很满意她的沉默,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冰冷:“你就像一朵……在废墟中绽放的玫瑰,安洁。脆弱的花茎支撑着不肯低垂的花冠,锐利的尖刺下藏着不肯熄灭的光。”她的目光如同解剖刀,细细描摹着安洁苍白的脸和紧绷的身体线条,“世人只看到尖刺便畏惧退缩,却永远无法体会,正是这份带着危险的美,才最令人着迷,最值得……据为己有。”她的话语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如同在评估一件稀世藏品的价值。
“追求美,是人的本性。”她看着安洁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恐惧、厌恶、一丝被冒犯的愤怒——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你认同吗?”
“本性?”安洁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眼神却像凝结的寒冰,“美值得欣赏,而非……掠夺与摧毁。”她直视着莫丽甘,那点倔强的微光在屈辱的冰层下顽强闪烁。
莫丽甘轻笑出声,那笑声带着金属般的冷意。她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步伐从容地走向安洁。每一步落下,都让安洁的神经绷紧一分。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托起安洁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完全暴露在那双赤红的审视之下。
安洁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她本能地想后退,想拍开那只手,但莉莉背上的鞭痕和那句沉重的“约定”瞬间扼住了她所有的反抗。她只能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因极致的紧张而剧烈颤动,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唯有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透露出无声的抗拒。
莫丽甘欣赏着掌下这张被迫仰起的、写满脆弱与倔强的脸,如同鉴赏家满意地看着一件被固定在展台上的藏品。她指尖微微用力,在安洁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微陷的印记,随即,如同失去兴趣般,松开了手。她优雅地转身,踱回座位,重新端起咖啡杯。
“带她去整理一下。”莫丽甘对着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门边的铃吩咐道,目光却依旧落在安洁身上,带着一丝戏谑,“希望我们的午餐……愉快。”
安洁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铃离开。走廊昏黄的壁灯光线在她低垂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莫丽甘那句“追求美是人的本性”在脑中盘旋。为了美,人可以付出一切?安洁只觉得那是一种扭曲的掠夺欲。洗手间冰冷的镜面里,映出一张苍白、疲惫、眼神空洞的脸。金发黯淡,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嘴角紧抿的线条透着绝望的坚忍。镜中的倒影陌生得如同隔世。她掬起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微微一颤。指尖抹去脸上的水珠,也抹不去那份刻入骨髓的无力感。她不再看镜中人,转身跟着铃重返那间“餐厅”。
诱人的食物香气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与安洁身上洗衣房的湿冷气味格格不入。莫丽甘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安洁沉默地坐下。
“不合胃口?”莫丽甘端起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轻晃,映着她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安洁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盯着盘中切割完美的牛排,仿佛那是什么难以理解的谜题。为什么是她?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觉得不公?”莫丽甘放下酒杯,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开始切割自己盘中的肉排。锋利的刀刃划过餐盘,发出细微的、令人不适的摩擦声。“这世界不过一场宏大的戏剧,安洁。角色早已分配妥当。”她叉起一小块切割好的肉,动作流畅得如同排练过千百遍,“你的角色,就是此刻——坐在这里,承受。”她将那块肉递到安洁唇边,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等待好戏开场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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