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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里,只有江本在。
“京都怎么样?”
“好极了。”
“你从哪里回来?”
“岚山,清水寺。”
“御手洗呢?”
‘他在电车上就放我鸽子。”
听我这么说,江本露出同情的表情。我和江本正准备炸天妇罗做晚餐时,御手洗像梦游病人似的回来了。于是三个人围着小餐桌说话。
“喂,你穿的上衣,不是江本的吗?天气这么热,脱掉吧,我看你这么穿都觉得热。”
御手洗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自顾自盯着墙壁。
“喂,御手洗,把上衣脱掉。”我再一次用比较强调的口气说,御手洗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然后去换上自己的衣服。天妇罗的味道非常好,江本不愧是一流的厨师,可惜御手洗只顾想心事,似乎没有感受到美食。
江本向御手洗建议:“明天星期天,我也不用上班,可以载石冈去洛北玩。你呢?”我心里大喜。江本接着说,“我已经听石冈兄说你们这次来的目的了。反正是用脑的事情,不是吗?如果你还没有计划要去哪里,那么坐在车子也一样可以动脑筋,就和我们同行如何?”
御手洗很感谢似的点头说:“如果我就坐在后座不用讲话也可以的话。”
江本开车向大原三千院驰去。途中,御手洗果然一言不发,像老僧入定似的,表情木然。
我们在大原吃怀石料理,江本很热心地介绍各种菜色,御手洗仍然沉默。江本人很和气,跟我很投缘。一整天,他带我们从同志社大学逛到京都大学、二条城、平安神宫、京都御苑、太秦电影村等,凡京都的名胜差不多走遍了。最后又要带我们去河原町,我因为昨日已去过,就谢绝了。我们还吃了寿司,并到高濑川的古典茶艺馆饮茶。——快乐的一天,在享受咖啡中结束。今天是八日星期天,眼看这一天又过去了。
翌日起床时,御手洗跟江本都已出去了。我一个人饿着肚皮,到西京极的街上找东西吃,经过车站前的小书店时,也顺便进去逛逛。西京极有座运动公园,以球场为主,几堆人马正在嘶喊。我开始思考整个事件。我自己的思考在和御手洗采取个别行动之后,完全没有任何进展。但是我的脑子里却也时时刻刻都挥不掉这件事。
这个案件,很明显的有股魔力。我看过《梅泽家占星术杀人案》,想起一个颇有资产的人,因为热中解开这个案件的谜底竟把财产赔光,并且受到幻影中女人的魅惑,终至投身日本海。我相信如幻的阿索德,真能令人如此热中。想到这里,我又走到车站。西京极的街道已经被我走完了,干脆再去四条河原町逛逛。昨天那家古典茶艺馆不错,还有那边有家丸善书店,去看看有没有美国插画年鉴之类的书也好。
我坐在西京极的月台椅子上,等待开往河原町的列车。现在已过通勤的时间,月台上没有几个人,有一位老婆婆坐在阳光很好的椅子上,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就抬起头来看,但那是一列快速车,只是从我们的眼前开过去,并没有停下来。列车像一阵风般地过去,被丢弃在月台上的旧报纸杂志,便在阳光下随风起舞。我突然想起丰里町的那个巴士站——淀川堤防的附近还有很多空地,被丢弃在空地上的旧轮胎……这又让我联想到那个一口标准东京腔的女人——安川民雄的女儿。
御手洗果真放弃了安川民雄的女儿这条线索吗?他现在一个人进行得如何?忽然一种莫名的愤怒,使我不假思索地往月台的反方向跑。我决定现在就去上新庄,所以要改搭往梅田的电车。
抵达上新庄,月台上的钟指着快四点。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搭巴士,但转念又觉得在这个陌生之地散散步也不错。上新庄这里只有车站附近还算热闹,其他地方就显得萧条了。有很多卖章鱼烧、大阪烧的店,令人恍如身在大阪。旧地重游,见过的景物又一一出现,淀川上的铁桥,就在远处。很快就到了巴士站,大道屋就在眼前了。
我没把握一个人去找安川的女儿会见得到她。然而,她应该会关心与父亲有关的梅泽事件吧?或许把竹越文次郎手稿的内容告诉她,可以引起她的兴趣也说不定。
我准备向她撒谎,说我虽然不是警察,但是是竹越文次郎女儿美沙子的老朋友,所以看过那本手稿。如果跟她提竹越的名字,大概不会惹麻烦。她说过她父亲的事已经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因此,我认为她应该也有权知道竹越手稿的一些内容。不管怎样,我想多多掌握与平吉生死有关的线索。还有,案件发生后,安川民雄怎样过活呢?他和梅泽平吉是否有不为人知的接触呢?
站在门前,我慎重地敲了一下门,这回没有听到洗衣服的声音了。一种紧张的气氛,随着开门声传来。探头出来的女人表情,倏地沉重下来。
“啊……我,”一时手足无措的我,终于鼓足勇气,把喉咙里的话吐出来,“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关于战前的那个事件,我得到了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资料,我是来告诉你那些资料的内容的……”
可能因为我的样子太认真了,她忍不住笑出来,下定决心似的,走出门外,然后说:“孩子跑出去玩了,我得去找。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她讲的是标准的东京腔。
今天,她的背后仍背着小孩。她说,小孩大都跑来这里。说着,我们登上淀川的河堤,视野顿时开阔,极目望去,除了宽广的河流,并没有看到半个小孩。她的步伐很小,我把准备好的一番话,一股脑地说出来。还好,她满有兴趣的样子,默默听我讲完后,终于轮到她开口了。
“我在东京长大,住在蒲田附近的莲沼。从蒲田到莲沼,只有一个站牌。为了省钱,我的母亲都是由蒲田走路回家的。”说到这里,她现出一丝苦笑,“关于我父亲的事,因为那时我尚未出生,所以知道的不多,不知是否帮得上忙……那个案件发生时,父亲应该是在服役吧,他的右手就是当兵时受伤的。战争后,他回来跟母亲住在一起,那时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但后来他却渐渐变了,原来生活不错的家,因为他涉足赛船、赛马,迫使母亲必须工作,挣钱补贴家用。日子一久,母亲开始厌烦这种无止境的辛苦。一家人生活在六席榻榻米的空间,父亲一喝醉,全家人就都束手无策,后来他的脑筋已经不太对劲,还会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应该已经不在的人,却来找他……”
“谁?谁来找他?是梅泽平吉吗?”我不禁激动起来。
“我想他是这样说的。而且确实也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父亲提到梅泽时,已经神志不清。他可能是吃了吗啡或打麻药吧,让人觉得他像是产生幻觉,在说梦话。”
“如果平吉还活着,就有可能是平吉来找他。关于梅泽家的事件,如果平吉真的死了,就有很多事情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我的劲来了,迫不及待地把我的想法告诉她。这个事件我已经反覆地和御手洗讨论过好几次,所以说明起来非常流畅。我的结论是:第一具死亡的尸体上没有胡子,而平吉原本是有胡子的,而一枝之死,是为了让竹越文次郎依凶手的指示行事,还有,只有平吉有制造阿桑德命案的动机。尽管我讲得口沫横飞,她却不是很热中。不时摇动背后的小孩,好像在听我说话,又好像没有在听。从河面上吹过来的风,吹动了她散落在额和颊上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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