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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镜很准时,一刻钟后,厉峥便见一抹提灯的倩影,出现在县衙门内。旋即,岑镜跨门而出。
厉峥的目光在岑镜身上短暂停留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转向前方。
而随行的三位锦衣卫,看见岑镜的瞬间眼眸微睁,甚至有一人没忍住脱口讶然。
岑镜扫了一眼,未作理会,上前给厉峥见过礼后,便一道往临湘阁而去。
岑镜背着自己的木箱子,提灯走在厉峥身后,如往常般跟随。但厉峥却不似往日般始终目视前方。走了一段路,终归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丝质的底阑绣花鸟纹月白色马面裙,上穿一件窄袖素色薄纱对穿交,内里的同样素色的主腰都隐隐可见,还罕见的盘了发髻,戴了一枝兰花样式的绒花,格外清雅。
厉峥随意道:“一年了,倒是头回见你穿女装。”
话音落,岑镜眼露诧异。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厉峥头回跟她说与公事不相干的话。
“太热了。”岑镜立时便答,“回堂尊,江西太热了。”
厉峥又道:“但你发髻盘错了,这是已婚女子的装束。”
岑镜道:“回堂尊,我知道,但全盘上去不热。”
岑镜瞥了一眼厉峥的后脑勺,面露不屑,但转瞬即逝。但这不屑却不是对着厉峥一个人,而是这世上大部分如厉峥这般的人。他们固守那些没来由的规矩,宁可自身受罪也不变通,意义何在?着实可笑。
“嗯。”厉峥没再多说。相处了一年,他知道岑镜是个怪人,所思所想与常人有异,否则一个姑娘,也不能学验尸当仵作。
一路无话,一如往常。
一行人很快到了临湘阁。昔日热闹非凡,门庭若市的临湘阁,今日却显得格外寥落,素日楼外悬挂的花灯都黯淡无光。门口守着两名锦衣卫,悄然诉说着此地今日的变故。
进门前,厉峥和岑镜,都下意识仰头,细细打量这金碧辉煌的楼阁。
岑镜微微蹙眉,宜春县隔壁便是严嵩老家分宜县,此地亦是严党核心势力范围。如此这般规模的销金窝,便是放在京中,怕是也排得上名号,而这只是区区一个县。
一进楼,便有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楼中早已十步一人,站满了看管的锦衣卫。楼中的管事、姑娘、仆役此刻皆在大堂中规规矩矩地坐着,乌泱泱的一群人。
见厉峥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拜见上差天使。
一名望之三十岁出头的锦衣卫走上前来,附耳低语道:“堂尊,凡是接触过郑中的人,都已单独看管,属下已审过,供词皆已签字画押,堂尊何时过目?”
厉峥道:“现在吧,天色已晚,叫这临湘阁的龟公去备些吃食,别叫兄弟们饿着。”
赵长亭应声,厉峥接着道:“对了,你挨个搜查临湘阁每一个房间,看看是否有哪个房间里,有过炭火燃烧的痕迹。”
“明白。”赵长亭说罢,摊手指向一旁的楼梯,对厉峥道:“堂尊,这边请。”
岑镜跟在厉峥身后,与他一起上了楼。赵长亭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岑镜面上扫过,眸中隐带新奇和赞赏,唇边也不自觉地漫上一丝浅淡的笑。
赵长亭已在楼上整理出一间较大的空房,专供厉峥和岑镜办案所用。
将二人送到房间后,赵长亭回到楼下,唤来了临湘阁的龟公,将厉峥的吩咐安排了下去,随后道:“先准备楼上同知大人的饭菜,莫太辛辣。”
龟公满脸讨好地应下,随后将厨房的人挑了出来,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带着人去厨房里准备吃食。
厨子们的饭菜倒是准备得很快,可却在准备茶饮之物时犯了难。那厨子思来想去,几番拿捏不了分寸,只好凑到了龟公身边。
厨子蹙眉请教道:“叔公,楼上那位给准备茶水,还是酒水?是准备素的,还是荤的?”
他们这临湘阁,本就是达官显贵的销金窝,往日里都是准备荤的。其实这也就是他们行里的黑话,说白了那荤的,便是加了促男女欢好之物的茶酒。
龟公想了想,分析道:“按理,上差查案,理当备素的。可是你方才瞧见了吗?上差身边陪着位女子。那女子貌美如仙,且发髻全盘而无垂髫,定是上差的体己人。方才那么厚的供词送进去,今夜定是走不了。”
龟公压低嗓音,凑近厨子,“而且,锦衣卫,咱大明还有比锦衣卫更黑乱的所在吗?机灵点,上茶,送荤的。”
厨子立时愁云尽散,眉开眼笑,连连夸赞,“还是叔公您见多识广。”
经龟公这么一点拨,厨子似是开了灵智。他也不敢耽误,忙去准备。
他们临湘阁不是外头那些寻常烟花之地,能来他们这儿的,都是京里那位阁老的亲近之人,非富即贵。
为了不破坏客人品茶饮酒的口感,他们备下的荤料,可都是顶级的,无色无味。客人们也都知晓,算是默认的行规。
备好茶水,厨子将茶壶放在盛放饭菜的托盘里,亲自往楼上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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