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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犹疑地偷瞄了眼太皇太后。原是冯太后没有入内探看的意思——她本就是养母,哪好轻易去里间?只见她一撩裙摆,坐于外堂正中,茶水来不及吃一口,开口便审崇光宫的长秋卿赵黑,并内三郎娄提。
原是太上皇帝晨起狩猎,彼时天光尚暗,林中忽有暗箭射来,一箭穿过太上皇帝左肩,且其上抹有蛇毒!而今太上皇帝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
“哦?刺客呢?”
赵黑一抹额汗,老实道:“尚未……”
“混账!”冯太后一拍几案,众人纷纷跪地,连小皇帝也不例外。
冯妙莲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肩膀一重,自己整个人被小皇帝一把按在地上。
“三日内搜不到真凶,便拿你二人顶罪!”
赵黑连连磕头应是。娄提却黑着脸,冷冷瞥了眼上首,不发一言。
冯太后却不理会他,怀疑又怎样——玩的就是阳谋!她既敢贼喊捉贼,就是打定主意,搜不出什么。至于宗亲面前,若一定要有交代,京兆王先前剿匪漏掉的那部分,正好在石洛手里攥着,拿来顶缸,再合适不过!
屏风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继而,嗡嗡的经文再次传来,恰掩盖了内里的动静。
冯妙莲手上一紧,就见握住她手腕的小皇帝眉头微蹙,满脸忧虑之色。
“二娘……”小皇帝忽而对她耳语几句,带着隐隐地恳求。
“姑母!”就听女童奶声奶气地叫唤,室内瞬间一静,连诵经声都停了一停,“儿进宫后,还没有给太上皇帝磕过头哪?”
冯太后这才注意到跪在脚边的小侄女,凤眸微眯——这孩子什么时候跟来的?哼!太上皇帝跟她有何干系?要她去磕头?
直到,她狐疑的目光落在她与小皇帝交握的手上。
拓跋宏屏住呼吸,腰背却挺得更直了些。他知道太皇太后定然看得出来——冯妙莲是在为他争取探视的机会。
冯太后了然地收回目光。罢了!到底是嫡亲父子,哪能无动于衷呢?小皇帝若真是绝情之人,她才要担心呢!
何况,小皇帝欠自家侄女一个人情,惠而不费,她为何要拦?
“既如此,叫陛下带你进去,磕个头就出来,勿扰太上皇帝清修!”冯太后看破不说破。
“唯唯!”冯妙莲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来,当着满宫人的面,抓着小皇帝的手就往屏风后跑。
拓跋宏被她一路拉进内室,就见榻边围坐了一圈沙门,在闭目诵经。
当先的道门统乃西域来的高僧,高瘦白皙,五官深邃,名唤法秀。他听见动静,亲迎上前,谦卑地朝两个孩童行梵礼,将二人往榻边引。
冯妙莲伸长脖子,有些好奇地向帷帐内看去——就见一个青年郎君躺在锦被里,面容英挺,轮廓分明,只是此刻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唇色发青,显得格外虚弱。他裸露在外的左肩裹着层厚厚的细麻布,麻布上隐约渗出斑斑血痕,一旁的铜盆里满是未来得及处理的血水,可见伤得确实不轻。
“二娘,这是太上皇帝。”小皇帝松开冯妙莲的手,示意她上前见礼。
还真要磕头?众目睽睽,冯妙莲只得噎下不满,老老实实地再次行陛见大礼。
趁此间隙,拓跋宏迅速扫视四周,只见榻边案几上散落着几瓶药罐,隐隐往外散着草木清香。
“道门统会解毒?”拓跋宏眸光微动,轻声问。
“略通一二。”法秀答得谦和,看向小皇帝的眸子平和澄净,从容不迫。“何况,这毒并不致命,只是受不得风。”
小皇帝了然地点了点头。满宫皆是太皇太后的耳目,太上皇帝退位后,特意将居所迁往东宫,里外全换上自己的心腹,就是防着她。
法秀作为太上皇帝的亲信,既敢拦着侍御医、自己冒着风险为太上皇帝祛毒包扎,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拓跋宏略略放下心来。
榻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法秀和拓跋宏赶紧上前探视。
太上皇帝听得外间动静,略睁开眸子,却在见到小皇帝时,眉峰一拧,眼里露出一抹厌恶之色,闭上眼睛转过头去,鼻孔里闷哼一声,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
候在一边的法秀有些歉然地冲拓跋宏笑了笑。
拓跋宏却面色如常,轻声对太上皇帝道:“儿携冯氏女与父皇请安。”
冯氏?
冯妙莲适时探过脑袋来,一双大大的杏仁眼儿提溜着,眉心殷红的朱砂仿若一柄利刃,直刺榻上人心口。
就见太上皇帝怒目圆睁。
“滚……”他咬牙,勉力吐出一个字来。
冯妙莲愣了愣,小皇帝的父皇病气好大啊!
拓跋宏微微擒起嘴角——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法智的医术确实不错!他神态自若地朝榻上人行了一礼,牵着冯妙莲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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