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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莲拢了拢自己的红狐大氅,嗤笑着转头白她一眼——“汉人都窝囊么!你说的呀!”
六公主被她怼得双目泛红。她原只想刺一刺这个趾高气昂地臣女,谁叫她穿得比她好?长得比她美?连素来冷清的皇兄都更亲近她!
“混账东西!冯家是不给你饭吗?专跑别人家来混吃混喝!还敢口出不逊,侮辱我父兄!”六公主一鞭子甩在空中,刺耳的破空声吓得冯妙莲生生后退半步。
“哈!来我家要饭,还敢穿这么招摇!不识相!”
“六公主慎言!”金粟实在听不下去了,半弓着腰,沉声提醒:“冯贵女是太皇太后请进宫的。六公主这番言语,置寿康宫于何地?”
“怎么?我贵为公主,教训几句臣女也不行?就因为她姓冯?”六公主居高临下,满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
金粟见劝她不动,无奈摇头——六公主的外家是鲜卑老姓尉迟氏,即便太皇太后也要尊着他们。偏她生母早逝,养母出身低微,不敢管她,这更助长了她跋扈的性子。
“公主素来有容人雅量。今日这般咄咄,必是高椒房对寿康宫心有怨怼,才会失言。”就听一旁静默良久的符承祖突然开口,脸上依然端着平和的笑,说出的话却让人背后生寒。
“瞎说!这跟我阿姨有甚关系!你们别欺人太甚!”六公主对高椒房这个养母还是挺尊敬的。
符承祖但笑不语,只揉着手里的马鞭,意味深长地朝她身后的辕门一瞥——那里还有寿康宫派来保护冯妙莲的禁军!
“哼!”六公主不敢跟符承祖这位实权派宦官硬顶。她知道不能再闹腾下去——太皇太后可没她父皇好说话!反正人也骂过了,气也出了,干脆一甩马鞭,风驰电掣地掉头而去。
“臭要饭的!”
风中隐隐飘来她讥讽的话语,冯妙莲眼眶一红,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怀里的弓子,整个人不受控地簌簌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入夜,空阔的兴平宫内,半人高的灯树摇曳,照在满是红痕的白嫩手掌上,伴着榻上女童“嘶!疼!”地连声痛呼,好似一把无形的铁刷,把这双细皮嫩肉的小手从里到外刮了个遍。
“娇气!”拓跋宏眉心微蹙,半跪在蜀褥上,低头拿银挑子自玉瓶里掏出一抹半透的药膏,就着烛光,一丝不苟地敷在她的红痕上。
“没想到射个箭这么难!”冯妙莲杏仁眼儿里水汪汪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泛滥成灾了。
“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捧起她满是药膏的小手,轻轻吹了吹。
幽冷的烛光打在他愈发坚毅的侧脸上,寒凉若冰凌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小心。
“这下好多啦!”清凉的触感瞬间盖过了之前的刺痛,冯妙莲破涕为笑,“还是陛下这里的药膏好!金粟给我的不知是哪个庸医开的,涂上去反而更疼了!”
拓跋宏摇头。“这药只能暂时缓解疼痛。金粟那个才是消肿散瘀的良药,叫她待你睡熟后,再给你涂一遍!”
“哦!”冯妙莲有些戚戚地收回手,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我都伤成这样了,明日能不去么?”
拓跋宏将玉瓶收起,顺势斜了她一眼:“你说呢?太皇太后最厌好逸恶劳之人!”
“我又不要她喜欢!”冯妙莲脸上一白,小声地道。
鉴于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个性,小皇帝早学了乖——但凡她来这儿,必先“清场”。
今日也是如此。
不过,这话倒不怕隔墙有耳,左右她姓冯,太皇太后再跋扈,也不会拿侄女祭天。
他只是有些诧异。如今正是冯太后得势的大好时候——她放着这个有能耐的姑姑不巴结,却想反其道而行?
“姑母不就是想从家里找个女孩陪着陛下嘛!我家又不止我一个!”这是她察言观色、耐心琢磨了几日得出的结论。
诚然,这话没毛病!
拓跋宏不语,云淡风轻地拾起桌上的一块麻布,仔细地擦拭着银挑子上的药膏。
灯树上有油火爆了一下,“噼啪”一声,格外清晰。
不知怎的,尽管小皇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冯妙莲还是敏感地察觉——他似乎有点不高兴!
“所以,二娘预备让贤?”他手上动作不停,说话不疾不徐,乍听下来与寻常无异。
可冯妙莲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味儿——她眼带狐疑,暗戳戳地向他瞥去,却见小皇帝神色宁静,望着她的眸子似还噙着一丝笑意。
嗨!定是她想多了!小皇帝有什么好气的?谁来不是陪他呢?
她暗自捋了捋,向他“举荐”道:“我家三妹妹与我差不多大!书读得比我好,还弹得一手好琴,与陛下定谈得来!”
“看来是朕不够好,惹你讨厌了!”
“不不不!”冯妙莲连连摆手——她不是这个意思呀!小皇帝虽说为人木讷了些,对她却是极好的!
“那为何把朕当蹴鞠似的踢来挡去?”
他抬起头,眼里闪烁着点点碎光,仿若玉山倾颓,冰河崩裂,令冯妙莲的心也跟着一抽——她好似掉入了一个奇异的地界,上面冰厚千层,下面却燃着灼灼烈火。她仿佛被架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冰镇火燎,两难死了!
“你想走?自去就是!”
巾帕忽而被掷在案上,带翻了一旁的玉瓶,就见它掉落在蜀褥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直到被小皇帝睬在脚底,才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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