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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仪仗威严,无数甲胄于初升的日头下泛着寒光。沿途百姓伏跪于地,不敢直视——这是帝王威仪,亦是他必须撑起的天地!
冯妙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万人空巷,黑压压的人群与远处武州山的轮廓连为一体。
日光下,隐约能见到悬崖上巨大的佛窟。
“灵岩寺到了?”她轻声问,之前每到佛诞,阿母和魏大母都会带她来礼佛。
“嗯。”拓跋宏应了一声,“讲武台就在西边不远。”
车队迤逦而行,终于抵达西郊讲武之地。高台早已搭就,旌旗猎猎,文臣武将、使臣酋首均已按序等候。
“一会儿,你就在车上看着,不许乱跑!”拓跋宏叮嘱她。
冯妙莲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观看演武,对什么都好奇。不过外面那么冷,那高台上一定四面透风,她情愿笼着手炉,窝在燃着炭盆的车里!
革辂停稳,小皇帝正了正兜鍪,撩帘而出,立于车轼。东阳公紧随其后,贴身护卫。
偌大的演武场,上至诸侯,下至兵士,均屏息凝神地望着他,沉寂而肃穆。
冯妙莲隐于帷帘后,望着小皇帝的侧影——少年脊梁笔挺,下颌微抬,之前依靠胭脂而强撑起来的血色,似乎真的化作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她见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痛楚都压进肺腑深处,从容地步下辂车,动作不见丝毫滞涩。
日头打在他的金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寒光。风帽下玉山般的面容,犹带少年稚气,许是甲胄在身,走动时,竟有龙行虎步之态。
场上静了一瞬,随着东阳公高声唱喏,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就见他在众人的欢呼中,一步步走上高台,不见畏缩,毫无惧色。
冯妙莲的目光落在他套着披肩的后背上,再次替他感到肉疼!
辂车所在的位置视野极佳。冯妙莲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列阵的军队,朔风过境,刀枪在日头下泛着肃杀的光。
她不经意间扫过对面观礼的人群,忽地定住。
在一群身着玄色甲胄的武将里,竟站着一个祈福的小和尚,一袭绛红僧袍,洗得泛白,却纤尘不染。他并未看向万众瞩目的讲武台,而是微微仰头,望着高处石窟的方向。金乌渐抬,将他周身都笼罩在一片清辉中,与周边的喧嚣格格不入。
离得太远,冯妙莲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觉那少年身姿如松,气质出尘,仿若云中星月、山涧清泉,不染半分尘俗。
她歪了歪头,有些好奇地注视着他——僧人也来看讲武?还是……这么小的和尚?
而那人,似乎也感应到她的存在,目光一转,向她的所在看来……
就在此时,鼓声震天,哱啰长鸣——讲武,开始了!
一时间,铁骑奔腾,场上烟尘漫天。将士们披坚执锐,呼喝声震耳欲聋。
冯妙莲瞬间被这幕雄壮的场面吸引,再顾不得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恨不能自己也下去驰骋一番!
小皇帝则要沉静得多——他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场中每一个阵型变化,时而与场上的将领颔首致意,时而与左右官员低声议论。
一阵疾风掠过,甲胄外的披肩猎猎作响,无人发现——他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以及那骤然收紧、关节发白的手指。
一场演武,声势浩大,项目繁多。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烈。冯妙莲在车上坐得腿脚发酸,她微微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抬头却见高台上的拓跋宏身形丝毫未动,依然脊背笔挺地端坐着——若非亲眼所见,冯妙莲都要疑心,他这身鞭伤该不是假的吧?
终于,随着最后一场阵型落幕,演武的将领鸣金收兵。
戎右挥舞着小旗,场内恢复宁静。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身上,就见他利落地起身,行走中,铁甲靴与跨刀相击,发出清越地铿锵声。他步履平稳地走到高台前沿,面对万千杀气未敛的儿郎,声音从容清亮——
“国家之盛,实赖将士。无将士拓土,则无社稷长治。愿卿等常保今日之勇,则我大魏必能山河永固,不负列祖之期……”
小皇帝神色自若,说话不疾不徐,少年人的稚气里,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魄。
可冯妙莲分明从那四平八稳的声线下,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疼的?
折腾几个时辰,演武终于结束了!御驾需先往灵岩寺礼佛祈福,接着去西郊行宫与两宫汇合,之后尚有冬狩。
这行程,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遑论还受着伤的小皇帝!
冯妙莲见他从容转身,步下高台,在戎右与四直武官的拱卫下,一步步往辂车行来。每一步都似丈量过一般,维持着帝王最佳的风度。
帷帘撩起,她赶紧扶着他入内,却在触到他的手背时,狠狠一颤——冰地嘞!
她抬头,就见他镇定入座,还朝着窗外的士庶颔首示意。可他的脸上分明比刚才还红,好似酒吃高了般——他阿耶宿醉起热时就是这个样子!
辂车缓缓驶动。
“二娘,放帷帘!”小皇帝忽而道,声音晦涩沙哑,犹如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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