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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念制止奚未央道:“师尊,您今天就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沈不念:“我那年在外出事,至今还能留一条命,是因为您送我的寒玉胄以及其中的剑气。意外本就是不能预测之事,您当年已经救了我的命。师尊,你从来都不亏欠我什么,所以也并不需要因此而感到愧疚。姐姐曾和我说过,说您早就为我报仇,将那晚的黑袍人们追杀殆尽……这就够了,师尊。”
沈不念最后叹息道:“您若总觉对我心怀歉疚,弟子反而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再面对您。师尊,人之一生最经不起的就是蹉跎,哪怕修为再高,寿数再长,也是如此。您与阿镜,与姐姐,都是我的至亲,若问我这一生有什么心愿,那便是你们平安喜乐。”
以沈不念如今的状态,他生命的每一天,每一年,都应该是具有意义的。他与奚未央的心结,也是时候应该打开。奚未央长久的沉默,沈不念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结界打开,奚未央终于开口,他仿佛已经压抑了许久,声音都带着些喑哑,奚未央对沈不念说:“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常去北辰阁,也可以来这里。我和阿镜,都是欢迎你的。”
沈不念知道也明白,于是他再次露出了独属于他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沈不念答应了奚未央,而后规矩的躬身行礼,“弟子告辞。”
第218章
奚未央心绪沉沉的回到竹屋,顾鉴已经收拾好了餐桌上的碗筷,他转头看向走进门的奚未央,问他说:“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顾鉴顿了顿,然后说:“在师兄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他即使心里曾经有怨,怨的也不是你。我曾经想过,如果师兄知道,他的不幸是因为我,会不会恨我,但现在我觉得,预想这样的事情很没必要。——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这样徒增烦恼的事。”
奚未央冷冷道:“徒增谁的烦恼?”
顾鉴并不避讳,他直言道:“我的、你的,还有师兄和师姐。他们现在好不容易走出阴影,没必要重新陷入到过去里面去。至于我们两个,同样应该走出来。既然师兄都认为你从没有亏欠过他,皎皎,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顾鉴走近奚未央,问他:“你这样自苦,有什么意义?除非你能帮师兄重塑千疮百孔的经脉吗?师尊,你如果做不到,如今对着师兄这副情状,又是打算给谁看?”
“他不需要你这样。皎皎,你只是在宽慰自己罢了。”
顾鉴与奚未央太过于熟悉,熟悉对方到几乎就像另一个自己,就连他们的冷漠凉薄与温柔宽容都是那样的相似。奚未央被顾鉴说中心事,他愈发为医治不了沈不念而感到自己无能,奚未央道:“我倒是希望,他能逼着我帮他。”
如果沈不念对他恶声恶气,或许还能让奚未央的内心好受一些,可是偏偏沈不念是那样的懂事,懂事到每每看见他,奚未央就像是胸口被压了一块石头般难以呼吸,他有些恍惚的对顾鉴说:“你知道吗……我今天,看见了不念有白发。他才三十一岁。”
沈不念当年受了那样重的伤,能活下来完全仰赖陆离的高超医术,以及沈不念自己的求生欲。可是从此他再不能继续修炼,甚至寿数也不能长久。凡人高寿者尚有百岁,沈不念的生命却或许只有五六十年,这也是前些年沈不念与奚未央甚少相见的原因之一,——沈不念不愿意每次面对师尊,都看见奚未央一脸的伤心沉重,奚未央又何尝不想放轻松,然而他每次只要见到沈不念,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几次三番下来,沈不念倒是宁可与奚未央不相见。
然而,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不论是奚未央还是沈不念,他们都很清楚的知道,沈不念已经不剩几个十年了,他与奚未央疏离的原因并非因为有所矛盾,……他们不应再继续这样疏远蹉跎下去。不然,等到真正来不及的时候,那才将是终生的遗憾。
顾鉴温柔的拥抱住奚未央,轻轻的抚着他的背脊,顾鉴同奚未央说:“既然你的心里都明白,就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师兄能鼓起勇气来见你,和你说些他的心里话,不是件容易的事。皎皎,别再辜负他的心意了。”
奚未央又是沉默,时间在静寂中流淌,顾鉴没有计算过去了多久,他听见了奚未央长长的一声叹息。
顾鉴知道,奚未央终于在一定程度上,跨过了自己心里面的那道坎。对沈不念的内疚永远存在在奚未央的心里,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但他不能永远将自己困在那样的内疚之中,唯一不忘却又脱身的方法,唯有将它视之不见。
——顾鉴便是如此,奚未央如今亦如此。追究过去没有意义,人永远应该活在当下。
顾鉴贴在奚未央的耳边,低声的对他说:“皎皎,你该要放松一下。”
奚未央的心忽的紧了一紧,身体却早已经养成习惯,默认并接受了顾鉴会做的任何事情。沈不念的事情让奚未央精神很是疲惫,他想,他确实需要大脑一片空白的好好放松放松。
之前的几天里,他们做的太多了,以至于让奚未央产生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被顾鉴填满,才是他应有的状态。奚未央迷离困倦的枕在顾鉴的手臂上,他问:“我们以前有这样过吗?”
顾鉴想了想,说:“一开始在思明镜中?”
奚未央摇了摇头,说:“不一样。”
那时候的他,远比如今要清醒的多,他的身体虽然喜欢做那样的事,却随时都可以从中抽身。但现在……奚未央对顾鉴说:“你好像真的把我弄坏了。”
顾鉴略愣了下,他先是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然而顾鉴实际上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心中甚至涨满了巨大的满足感,顾鉴问奚未央:“你喜欢这样吗?”
奚未央静静的道:“不论你对我做任何事,我都是喜欢的。”
像这样类似的话,奚未央其实说的次数并不少,然而顾鉴从没有如此刻般心中迸满欣喜,他与奚未央的距离已经足够近,近到已无法更进一步,可顾鉴却仍觉不够——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不可以真正的连同骨肉都融为一体呢?顾鉴想,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爱一个人,爱到对方好像自己的一半灵魂,不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如果他没有了奚未央,那他一定也就跟着一道离开了。
沈不念说什么会为了重要的人而努力活下去那样的话,顾鉴认同它,只是这样的情况,大概并不适合他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平静,奚未央每天都会去北辰阁,顾鉴有时会陪着他一起,对于四境的情况,奚未央更是有心要让顾鉴有所了解,常常会同他讨论。顾鉴觉得这样也不错,他有时候会想起自己买的那只糖苹果,他当时第二天找的时候发现它“失踪”了,家里只有顾鉴和奚未央两个人,既然顾鉴没有碰过,那就一定是奚未央将它拿走了。至于奚未央是把它吃掉了,还是藏起来或是扔掉了,顾鉴都没有过问。总归他原本就是准备带回去送给奚未央的。
因为之前外界的流言版本,一度让顾鉴十分震撼,所以顾鉴倒是有心关注了一段时间,不过兴许是关注着关注着,顾鉴自己也觉得太过于无稽,总之就是很没必要,他就不大在意了。反正顾煊承诺了他最后一定会还他和奚未央“清白”。
陆离着手寻访那与徐春风有关的散修,原本奚未央和顾鉴都没准备太快能得到结果,毕竟如果真这么容易,那昆仑早就先得手了。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就是那样的容易。——那散修甚至根本就不在其他地方,他一直就在陵江之上摆渡。
据陆离派去的人传回消息,说那散修当年重伤落入陵江,虽然丹田经脉尽毁,但得益于他扎实的体修功底,竟然硬生生还留了一条命在。他的情况与沈不念很相似,同样都是无法再修炼,寿数也有所影响,然而对于一个从此安心做个普通人的散修来说,再有几十年好活,已经很足够了。
陆离道:“当年那散修落入陵江,恰巧被陵江上的艄公捞起救下。昆仑大肆在江上捞尸的时候,那艄公正在家中找人为他诊治,之后他也修养了数月,才算是养好了伤势。兴许是漆雪本就有意网开一面,为蔺云岩办事并不真心,所以竟就这样错过了。那艄公家贫,又只得一个女儿,原本正发愁自己百年之后,留下女儿无依无靠该如何,偏那散修又老实诚恳,是个能信得过的人,艄公便叫他与自己女儿成婚,至今夫妻二人,一双儿女也有三四岁了。”
“什么?!”
这样的发展完全是顾鉴不曾想到的,散修接过艄公的衣钵继续摆渡他理解,可是……顾鉴疑惑道:“他不是应该和徐春风……”
顾鉴说了这半句话,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散修和徐春风关系到底如何,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真正知晓,不过都是人云亦云,但现在的顾鉴最是知晓,世人之言无稽起来能有多离谱,弄不好里面还真另有隐情。顾鉴问陆离道:“师伯,那散修现在如何呢?”
陆离说:“我叫人把他带玄冥山。他一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仔细劝了几日,才知他是怕妻子儿女出事,我便让人承诺他,带他一家安全抵达北境,之后暂时让他们在玄冥山下的镇子里生活。这样对于他而言,或许听起来有些像人质,但不论如何,总比他继续在西境穷困潦倒,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昆仑的人发现来得强。”
“好!”顾鉴抚掌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陆离估算道:“大抵再有半个月吧。”
奚未央道:“此人无比重要,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陆离自然知晓,他同奚未央说:“你放心。半个月后,我一定让他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四境各大门派虽然在他人境内皆有密探,但若真大张旗鼓的在别人的地盘上做事,那就不占理了,且这散修在蔺云岩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已久,他如今大约又忙着炼化魔灵,更是没精力去在意,只要玄冥山的人悄悄地将散修一家护送回来,便基本不会出意外,奚未央与顾鉴只需等待即可。
随着日子越来越临近,顾鉴倒是紧张起来了。他好几次忍不住问奚未央:“皎皎,你说当年,徐春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蔺云岩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倘若一切其实都只是蔺云岩为了掩饰自己野心的借口……那这样疯狂的一个人,练成魔脉甚至有可能修成天仙境之后,岂不是根本就无法控制?”——
作者有话说:徐春风:我活着的时候无人在意,死了之后突然变得至关重要起来了?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们记得我【微笑】
第219章
顾鉴最担心的事情,究竟是否有可能成真,竟全部牵系于一个无门无派,微不足道的散修身上,这多少显得有些讽刺,而相比于顾鉴的焦灼,奚未央却是心平气和的多,奚未央道:“不论当年昆仑的真相究竟如何,它都早已经成为事实。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害,事到如今,都只能够坦然面对。多思无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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