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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濯给她的身份文牒。
窈月走过去,将文牒拿起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突然闭上眼,将文牒往空中高高地一抛。
“若是倒着就管,若是立着就不管。”
等文牒落下的声音静下来好一会儿,窈月又深吸了两口气才睁开眼。那份薄薄的文牒正像一柄刀刃,笔直地立在床上书册间的缝隙中。
老天也不让她管郑修的事。
窈月无力地在床边坐下,其实即便她去管,眼下能做的也只是给郑修通风报信,让他装病别参加年末考核,甚至明年春闱也别参加……但以郑修那心高气高的性子,就算明知道面前有坑,定也是要亲自踩上去的。
“如今只能期待郑修的皮相能入堇姐姐的眼,留条性命再谋后路吧。”窈月歪头栽倒在床上,手脚并用地把自己埋在那堆书下,自言自语道,“被一堆破事压着,居然还有心去管闲事……我若是真的没心没脑就好了,当个长命百岁……不,长命千岁的祸害……”
但窈月这个长命千岁的梦还没来得及做上,她猛地又想起一事。
魏琊那小子反复强调让她离裴濯远点,虽然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认真听过他的话,但也明白他从小到大就没对自己说过废话。
如果魏琊所言非虚,那要么是裴濯将陷入危险,要么是裴濯正在制造危险。以窈月对裴濯的了解,她更信是后者。
今天是使团留在望城的最后一日,使团里的人此刻却几乎都不在驿馆中,裴濯这个使团正使反而稳坐钓鱼台。不管裴濯是打算守株待兔,还是准备关门打狗,肯定都是在憋坏算计别人。她只是个小鬼,掺和不了神仙和阎王打架,但隔老远看看热闹应该可以吧。
窈月给自己找好理由后,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也顾不得收拾桌上的半根肘子,直接冲出门去,奔向裴濯所住的院子。
窈月刚出门,就发现驿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但看衣着和听言语,多是岐人,应该是要陪着魏琊一同回雍京的随行官吏。
窈月逆着行色匆匆的人流,脚步略微放缓,在其中断断续续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怎么回得这般急,京中出事了?”
“莫非有陛下的传召?”
“许是国巫……”
“会不会是大司马……”
等那群岐人走远了,窈月才重新加快脚步,心里却在暗暗琢磨,岐国的这滩水可比鄞国的更浑了,她该怎么做才能从这滩浑水里把自己娘亲全须全尾地捞出来。
窈月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埋头疾走,直到差点一头撞上裴濯的屋门,才堪堪刹住脚步,脚下还传来“喳喳”几声。
她低头一瞧,廊下的台阶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雪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周合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手艺。不过此刻已被她踩碎了大半。她之前随意嘲讽这些雪人两句,周合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如今这些雪人成了她的脚下亡魂,周合还不直接抄家伙跟她
打起来?
窈月上下左右前后里外张望了好一阵子,都没瞧见意料中的幽怨身影。
周合不在?
虽然窈月没见过周合出手,但也知道周合是裴濯身边贴身保护的。周合若不在这里,那裴濯岂不是也不在?
难道她对裴濯的猜测是错的?裴濯根本没守在驿馆,只做做样子给自己看的?
还是有人已经对裴濯下手了,把周合和裴濯都一起……
窈月越想心里越慌,不行,她还指望裴濯帮她救娘亲,这个节骨眼上,裴濯可不能出事!
窈月没有犹豫,直接“砰”地推开面前的屋门,屋内融融的暖气扑面而来,迷得她的眼睛险些睁不开。
当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大跨步进门时,画屏后传来波澜不惊的声音:“何事?”
裴濯在屋里?
窈月忙睁大眼睛朝画屏的方向看去,后头的确端坐着一个身形熟悉的人影,手里似乎还执着卷书,是常见的一派闲适安然。
窈月提起的心瞬时放下,又莫名有些心虚,只能冲里头干笑道:“无事无事,只是担心先生屋里的炭火不够,所以来瞧瞧。”
“一切都妥当,你回去吧。”
“是。”窈月应了一声,可刚转身走到门口处时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随口道,“对了,先生之前吩咐的汤婆子备好了,可需现在给先生送来?”
画屏后传来的声音依旧平静地无波无澜:“不必,你自己留用便可。”
话音刚落下,画屏外就忽的旋起一阵寒风,桌案后正襟危坐的男子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了脖子压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你不是裴濯。”窈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这张和裴濯别无二致的脸,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此刻泛红充血,杀意骤起,“裴濯在哪儿?说!”
第89章国子监(八十九)
肆虐了一夜的风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但驿馆外的路面上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积雪。
驿馆的大门外,一行长得看不到头尾的车队,人马交织,却安安静静地不闻丝毫嘈杂喧闹声。
车队中,大大小小的马车无以计数,而其中最惹眼的一辆,由四匹套着黄金辔头的骏马拉着,大得宛如一间屋子的屋顶的车盖边沿挂着一排银铃,而包裹着好几层皮革防滑的车轮比人还高,精铁铸就的坚厚车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远远看上去,不像是一辆车,更像是一座堡垒。
车壁外头坐着三个车夫,其中两个都正襟危坐着,唯有坐在最边上的那个车夫百无聊赖地靠着车壁,时不时地往四周瞥一眼,而他面前的车辕上堆着一排奇形怪状的雪人,在此处肃穆威严的气氛里显得格格不入。
车壁里头与外面相比,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车内陈设与寻常居室一致,分内间、外间两处,内间布置了被衾枕榻,燃着袅袅暖香,外间正中有炉火一盆,炭火熊熊,炉旁置茶铛、棋枰、坐榻等物件。
裴濯与魏琊正对坐在外间的棋枰前对弈。此时,黑白之间犬牙交错,黑子略占上风。
魏琊侧头看看角落里的漏壶,朝正沉思凝神的裴濯道:“还有不到半刻,裴大人,你要输了。”
裴濯像是没有听见,对着面前的棋局继续静想了一会儿后,才不急不缓地落下一枚白子,悠悠地收回手:“如殿下所言,还有半刻。”
魏琊嘴角向上弯起的弧度却透着几分挑衅:“她不会来的。她虽自小就离经叛道,事事都爱反着来,却最是惜命。裴大人与她相识不过数月,不了解她的脾性也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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