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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话里,两句半都是敷衍人的废话。”窈月狠狠地踢了一脚枯草上的积雪,“什么老古板,老骗子才对!”
窈月愤愤地摧残了一会儿脚边的枯草和残雪,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裴濯追过来了,忙抬脚继续闷头往前走,而且越走越快,甚至最后小跑起来了。
“窈月!”裴濯头一回在外头唤她的名字,惊得她心尖颤了颤,脚下速度也不由得放慢,被他趁机赶上,挡在她身前。
裴濯气息不稳地扶住窈月的双肩,低下头,语气急促却诚挚道:“若是我又惹你生气了,我先跟你道歉,但你要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事情生气。”
窈月看着裴濯素来波澜无惊的脸上此刻满是着急与无措,瞬时就心软了。
但不行,她咬了咬后槽牙,强迫自己硬下心肠,面无表情地诘问道:“裴濯,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只能说是或不是,不许再敷衍!”
裴濯垂眼,叹了声:“是。”
“和桐陵有关?”
裴濯没回应,但窈月知道他这是默认的意思,便不管他回不回答,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从雍京出来后,路上看到了不少往北逃难的行人,是因为南边要打仗了吗?”
“岐国的南边,是桐陵吗?和十年前一样,又要在桐陵打仗了?”
“桐陵的事和我爹,”窈月死盯着裴濯,“有没有关系?”
裴濯终于开口了:“我许诺过,此事暂时不能对你说。”
“许诺?”窈月气笑了,“那敢问裴大人,暂时是多久?一天?一月?一年?”
裴濯的手轻拍着窈月的肩背,想让她冷静下来:“你别急,等到了潞州……”
窈月挣开裴濯的手:“我怎么能不急!我爹的事,你裴濯知周合知,我却不知。嗬,我真是没用!想知道什么都只能乞求旁人施舍,不然就是个瞎子聋子……”
窈月仰头冷哼:“我现在能理解魏琊了。我以前以为他想要权力,是因为他太贪心,因为他不知足。但也许他只是想用权力换取不受制于人的自由。”
“现在我也想要权力。若是我有权力,此时就不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求你告知我爹的事情,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从头到尾被你哄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窈月朝裴濯扬起下巴:“你说得对,我要回国子监读书,我要考取功名,我要高官厚禄。我不像你有显赫的家世,有忠实的亲随,我只有我自己……”
“但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要去桐陵。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到了,我爹现在在桐陵,对不对?”
裴濯依旧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我要去找我爹,让开。”窈月见他不做声,绕开他就要走,却被他抓住胳膊。
裴濯沉声:“你靠什么去找?靠你的一双腿就能跋涉千里穿过战场吗?”
“桐陵果然要和十年前一样,沦为战场了……”窈月自言自语道,“那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他肯定就在桐陵……我要去桐陵!”
裴濯不放手:“你去了桐陵能做什么?”
“我能杀敌,也能救人。”
“你能杀一个救一个,杀十个救十个,那百个千个万个呢?蚍蜉撼树罢了。”
窈月红着眼,眼眶里盛满了泪,摇摇欲坠:“那我能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爹和桐陵再次重蹈十年前的覆辙吗?”
此刻的窈月像只浑身竖满尖刺的刺猬,但裴濯依旧朝她靠近:“你可以利用我。”
“利用你?”窈月抽了抽嘴角,一滴泪也随之滑落,“您高看我了,我没有裴大人的好脑子,不被裴大人您利用已是您天大的恩德。我怎么敢呢?”
“你可以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裴濯朝窈月伸手,她微微偏头,但没完全躲开,任他拂去自己眼下的泪痕。
须臾,裴濯似是心疼又像是妥协地将窈月揽进怀里,喟叹道:“我不会看你陷入痛苦,你想要的,想救的,亦是我想要、想救的。”
“我们会去桐陵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去桐陵,只能和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我和你此时的想法一样,不愿作壁上观,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改变一切,一腔热血地去了桐陵。结果呢?”
裴濯看着一片枯黑死寂的叶片从同样枯黑死寂的枝头坠下,目光冰冷:“昨日还和自己言笑晏晏的友人,今日就变成了路边的残缺尸骸。你当年看过的,经历过的,我同样看过、经历过,我和你是一样的。十年前未能救下那座城,十年后,我想再奋力试一次。”
窈月在裴濯一声声的安抚中,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埋首在他胸前低声呜咽,苦涩的湿意瞬时就浸透了他的衣襟。
等窈月的哭声渐歇,裴濯抚着她微微颤动的背,柔声道:“因为受人所托,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所有的谋划,但求你信我。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受人所托?”窈月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哽咽道,“是我爹吗?他不让你告诉我的?他……他要做什么?”
裴濯避开窈月的目光,沉默不语。
“你说啊!”窈月急得攥住裴濯的衣领,“你……”
突然,她颈后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歪倒在裴濯怀里。
裴濯赶忙抱住她。
周合一边嚼着剩下的半张馕,一边瞅着被他打晕的窈月,评价道:“女人发起疯来真是可怕。二公子你可要当心……”
周合的话音还没落,就又收到了裴濯一记眼刀,喉咙差点被一口馕噎住,顺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窈月苏醒过来时,人已在颠簸行进的马车内了,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狐裘,像是一张暖烘烘的大网将她罩得透不过气来。
窈月摸了摸还残留着痛意的后颈,在心里无声咒骂:“周合你这助纣为虐的鹰犬!”
“你醒了?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熟悉的温柔嗓音在头顶响起,窈月不用抬头看都知道,嗓音的主人此刻定是摆着一张迷惑人的无害笑脸。
她不能看,看了就会原谅一切,所以她梗着脖子,一直没有回头。
裴濯见窈月只是趴伏着,一言不发,便继续絮絮念道:“快日暮了,明日此时应当就能到北干山的山脚。若是无意外,后日便能下山前往潞州。等到了潞州,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你想做的事情,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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