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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原本态度还算配合的公孙锦突然臭了脸。
“你真是明知故问。”她冷笑,表情臭得不能更臭,“夏仙君究竟还来不来谒清都,你们鸾谷不是最清楚吗?”
听这话的意思,夏枕玉竟然又不来牧山了?
曲砚浓微微诧异。
“化神修士来谒清都这样的大事,你们竟没商量好就说出去了?”她问。
公孙锦的眼神活像是要把她一剖两半。
“谁能比得过你们鸾谷的手段?”她说。
这么说来,夏枕玉真的不打算来谒清都了,而且是出于鸾谷的游说,搅进两脉的明争暗斗中了。
曲砚浓愕然:“夏……仙君还会耍人?”
既然已经和其中一方约好了,夏枕玉就不会临时反悔,无论谁来游说、用什么理由都一样。让曲砚浓相信夏枕玉会因鸾谷与牧山的龃龉而毁诺,不如让她相信夏枕玉死了更容易。
只要还活着,夏枕玉爬也会爬来牧山履行诺言。
公孙锦冷冷地望着她。
曲砚浓头一回产生了事态不在掌控之中的茫然。
她与夏枕玉当然是很熟的,熟到连化解道心劫的后手也能交给后者,因为她太了解夏枕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是个道德比命还要至高、永远律己严于律人的古板仙修,上清宗写进经义里的种种至理都是她画给自己的重重枷锁。
谁都不该相信一个魔修,也不该相信一个奸商,但永远都可以相信一个圣徒——当世三个化神修士中,有人曾经尔虞我诈,有人如今机关算尽,只有夏枕玉经过、见过,没有一刻有负道义。
曲砚浓不由问,“你见过她吗?”
公孙锦反问,“见没见过又怎么样?”
曲砚浓当真想了一想。
“眼见为实。”她说,“你见过她,就会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公孙锦觉得檀潋的口吻说不出的怪,不似在形容一位地位崇高的仙君,更像是在谈论一个熟识的故交。
这感觉一如惊雷,骤然划过她的心田。
第一眼见,她就在檀潋的身上感受到如渊似海的感觉,若隐若现,她费力探查,那感觉反倒又消失了。
她抛之脑后,但并没有遗忘,这一刻又被她捡起。
“檀潋”的身份一定大有来头,而且她根本没有试图掩饰这一点,就像个游山玩水的旅人,即使走进荒山野径,也没打算融入猎户樵人。
公孙锦努力回想獬豸堂那些声名在外的元婴修士们,试图将“檀潋”与那些传闻对应上,从“檀潋”的话中,她能推测出对方的真实修为绝非金丹,而且与夏枕玉很熟。
可上清宗千万年传承,最不缺的就是韬光养晦的前辈高人,公孙锦认识的又能有多少个?
她很快放弃了这近乎不可能的事,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曲砚浓,语气却还是有点僵硬,“亲眼所见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你所看见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曲砚浓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动摇。
看来公孙锦真的见过夏枕玉,并且也赞成她的观点、认为夏枕玉应当是个一诺千金、决不辜负的人,但这观念又被夏枕玉突然的毁诺彻底打碎了。
“夏枕玉从前来过牧山吗?”她敏锐地追问。
公孙锦对夏枕玉和鸾谷的怨恨被她先前三言两语短暂地拨弄淡了,心旌摇曳下,对她乘胜追击的问询答得很痛快,“从前来得不多,几十年来一次,但最近几十年里,每隔三五年都会在牧山见到夏仙君,只是从不抛头露面,除了牧山自己人,谁也不知道她在这里。”
对于曲砚浓和夏枕玉这种寿命远超千载的化神修士来说,三五年就如傍晚的海浪,一重散了,一重又冲上来,永远没个停。他们的时间往往是以百年为计。
夏枕玉三年五载地来到牧山,连年纪不大的公孙锦都认识她,其匪夷所思程度就像是久经风霜的渔民忽然爱上了一道道巨浪。
曲砚浓问,“她在牧山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
这问题本身就显得很奇怪——作为上清宗化神修士,夏枕玉能做什么奇怪的事?就算真的有那么一两件,公孙锦又凭什么告诉她?
可旁敲侧击的影响仍在作用,公孙锦微微犹豫了一下,说出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感受,“我感觉夏枕玉仙君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她自己。”
曲砚浓讶异般微微挑眉。
“她很内敛,仙骨内蕴,出尘但不渺远,大隐隐于市,任谁见了她都不会怀疑她化神修士的身份。”公孙锦说,“可我总是觉得她不像个活人。”
这恐怕是夏枕玉第一次被自家弟子评价为“不像活人”,也是曲砚浓第一回听别人这么形容夏枕玉。
“夏仙君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这尊神塑。”公孙锦指了指面前的神塑,“仿佛是一尊神塑活过来了一样。”
曲砚浓眼神微凝。
远处山谷中有鹰羽毛般细碎的风,倒吹上青山,落在公孙锦的耳畔,她若有所觉,如梦初醒,回首望了谷底一眼,自知失言,又恢复了先前那副冷着脸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么多,你还有什么问题就自己去查吧。”
曲砚浓不说话,只是用思索的目光望着她。
公孙锦自知先前的话有毁谤化神的嫌疑,只是那种想法压在她心底太久,从来不曾说给旁人听,憋得慌,这次不知怎么就没忍住开了口。
如今被“檀潋”审视打量,她顿感后悔,只可惜说出口的话如覆水难收。
“我还有正事要做。”公孙锦的脾气从来不好,但她也只会用脾气不好来掩饰复杂的心绪,除了冰冷脸色和呛人言语,她没有别的面具,她永远也学不会那些若无其事的伪装,“失陪。”
曲砚浓也没拦,看着公孙锦绕过她,忽而开口,“你腰上别的那把骨刃品质不错,是你新得的法宝吗?”
前两天见面的时候,公孙锦还不曾佩戴这把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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