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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循声望去,透过屏风,只见一道颀长白影不疾不徐移动,直到他近前,露出一张昳丽绝尘的脸。是他养在身边逗玩的贱奴,池无月。少年像是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什么,神色如常瞥他一眼便低头行礼,轻声问:“公子昨夜睡得可好?”未想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被贱奴瞧见,谢妄之更无法接受,表情一瞬狰狞,怒斥道:“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少年平日都表现得十分乖巧,此时却装作不知他发怒,非但没滚出去,还凑上前一步,站在床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长睫低垂,眸光幽暗,眼神直白赤裸得叫人感到被冒犯。模样分明与往常没有差别,却又明显能感觉到不同,像是换了个人。“没长耳朵吗?还不快滚!”谢妄之眉头蹙得更深,心里愈发恼怒,没来由的仇恨。他本能厌恶居于下位——要仰头看人,对方一凑近便更加烦躁焦虑,下意识猛推了人一把。可他没力气,推不动,气得又将手边的软枕掷出去,但那软枕也只是轻落到他脚边。倒是带得满身锁链一阵叮当哗啦的响,清脆好听。此时的谢妄之,色厉内荏,软弱可欺。“公子息怒。”池无月暗自欣赏片刻才微微一笑,语气平常得像是寒暄,“奴只是来告知公子,家主正与各位世家长老讨论,是否该彻底废去您的修为,剜出剑骨。”谢家始于剑道,千百年来专注修剑,门中弟子大多也继承习剑的天赋,天生剑骨。废除修为,再修一次便是。可若是剜除剑骨,谢妄之便再没有修炼的可能,甚至会沦为残废。“他们敢!?唔——”谢妄之瞳孔骤缩,颊侧魔纹蔓延,当即要召剑下榻与众人“理论”。才走两步,绑缚在身上的锁链猛将他拖拽回去,脊背摔进床褥。他又强撑着坐起身,却再动不了。他情绪太激动,魔气一瞬汹涌,却被玄铁牢牢压制。太阳穴猛地刺痛,周身经脉犹如烈火烧灼,不由浑身僵住,强自咬牙捺下呻吟。正难受时,两只手忽然抚上他的脸颊,触感细腻柔软,指腹压着他的眼角来回揉按,力道与技巧都娴熟,舒适得挑不出错处。按了片刻,池无月轻声问:“公子,这样可有好些?”谢妄之眉宇微舒,眼底的猩红褪去些许,喉里沙哑“嗯”了声,又疲惫地闭眼。少年凑近他,温热鼻息轻轻喷在他脸上,仿佛淋下一阵热雨。一面揉按着,一面轻声诱哄:“奴知晓,无论是何种结果,公子断然都无法接受。若是奴有办法助公子脱困,公子可愿一试?”谢妄之当即睁眼,伸手拂开对方,轻抬下颌:“说。”“奴能破开这锁链,带公子离开这里。”池无月乖巧收回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蜷曲着,指腹相互摩挲。“……”谢妄之眯起眼,目光审视一般在人身上逡巡。贱奴何时有了这般能耐?才这么一想,那没来由的,对池无月的仇恨便更清晰具体。他突兀地回想起渡劫时,劫雷降下,他从天空那道撕开的裂隙中得知一些事。原来他所在的世界,是一部话本,平平无奇。只是其中的主角,名唤“池无月”。换言之,池无月,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而谢妄之只是一个配角,短短几行便概括他的一生,没有“突破”这种字眼。这道劫雷降下只为告诉他:不可能。任凭他天赋再高、再努力。他无法接受,于是发了疯。直到谢霁持剑挡住他,迫他下跪磕头,又将他拘在此处。池无月既知晓他不能接受被锁住、被剜除剑骨,又有办法助他脱困,若是真心想帮,何必还要多此一举问他愿不愿?“呵。”谢妄之盯了会儿池无月,猝然发笑,“说吧,什么条件。”话音落下,少年唇边笑意加深,眼神却更幽暗:“公子果然聪慧过人。”谢妄之抱臂嗤笑,紧接着听对方下一句便道:“与我结契。契约成功,我便带公子离开这里。”“……”谢妄之神色微怔,猛沉下脸,双眸一瞬红得炽烈。“与我结契。我就带你离开。”见状,池无月眼神更暗,又重复一遍,声音低柔,语气却强硬。似是笃定他不会拒绝,又似是按捺不住,说着便向谢妄之倾身凑近,向他伸手。指尖快触及谢妄之的脸颊时,却被人偏头避开。池无月动作微顿,眼睛眯起,又不依不饶伸手。未想到,下一刻,谢妄之嗤笑了声,眼神骤冷,猛地抬手赏他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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