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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历史的诞生。"一位作家朗读罢自己的作品,在众人的掌声中转向席上的赞助人们,“我谨将此书献给慧眼识珠、伟大的西塞罗之女,图利娅小姐,以及慷慨善良的阿提库斯先生。"
众人又一次鼓掌,图利娅站起来稍稍欠身,坐在她身旁的阿提库斯也点头,扬手致意。
数场的朗诵完结了,书会的会员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富商阿提库斯也领着他的友人,贵族夫人塞薇利娅,与聚会的年轻主人图利娅和米西纳斯围站在一起。
“最后的这篇……该怎么说……”阿提库斯单了一下眼,笑得古怪。
米西纳斯一手托着酒杯,精准而毫不留情地说:“自我意识过盛的情感表达,淹没了文章的意义,我看了三千字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写甚么。”
阿提库斯清咳一声,掩去溢出的认同笑意。
塞薇利娅夫人的唇边划开恰到好处的弧度,不显得讽刺,也不会太虚伪,“我可以见到米西纳斯是一位相当辛辣的鉴赏家。那你呢,图利娅,”带着细纹的美丽杏眼转向少女,“我很好奇你的看法,以致于你愿意推荐他的书出版。”
“我确实不认为这是能大卖的篇章,只是在平衡收益的同时,有些文章即便不值一个罗马币,也值得流传千古。”
“噢,”米西纳斯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看坏了脑子吗?甚么夸张的说法。”
“但这就是历史啊。”图利娅稍稍睁大了眼睛,认真地望着好友,“以英雄们为切入点,那固然是历史,然而,从普通人的视角以最细腻的感情去记录当下的所见所闻,是同样珍贵、并且真实的历史。”
边上一位男书友笑了声,“图利娅,按你这样说,我们今晚这顿美味的主厨,一个奴隶,也可以是历史了吧?”
哄堂大笑,而刚才那位作家则是脸色酱紫。
图利娅笑笑,“为什么不可以?”
“谁会想看个厨师的‘历史’啊!?这根本没有值得学习的智慧。”
“想看的人?想要成为一位好厨师的人,想要成为一位好管家的人,想要聘请一位好管家的女主人,”图利娅正色地说,“想要理解女主人的男主人,以及想要理解所有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国家的主人。”
会场内众人的目光都向图利娅投来。
“我不怀疑伟人们带来的启示,”图利娅的嗓音不够响亮,可在安静的环境里,足够清晰地响起,“但假如我们从一开始就对视野设定了限制,又要怎么去探讨真实的世界呢?不懂得制造良好的石砖,建立不了宏伟的罗马。”
场里静默一片。
“很有趣的历史学观点。”塞薇利娅夫人率先打了圆场,“虽然各位都自有打理杂务的奴隶代劳这种厨下的琐事,但以求知的角度,又有谁人能说知识应有限制的呢?”
米西纳斯也接过了话,放下酒杯拍掌,“说得非常好,塞薇利娅夫人,没有亲身的体会,可写不出优美的农诗。好吧,我得承认,在提供新鲜体验的角度上,我想在场不必下厨的我们都非常需要这本书。”
众人哄笑,场子暖了回来,甚至为了表示捧场,大家都订购了方才那本话题中的书。
热闹之中,图利娅无声地走到作家的身边致意。
“我很抱歉我没有足够的口才,未能捍卫你的著作。”她欠身一礼。
作者的表情有点难过,却仍然笑了,“历史会给我公正的评价,而给予我机会去留存这本书的,是你,西塞罗家的图利娅。高贵的年轻女士,我对你有无限的感激。”
让奴隶将扣除成本的收益都给作家送上,图利娅便亲自将提早离场的他送走。米西纳斯走到拍档的身边,并肩而立。
“我是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选他。”
“文笔或许仍然粗糙,但,这是你我所见的第一本,”图利娅轻声说,“第一本不是以为伟人为主角,却以一位普通平民的视角去描述历史的诗篇。”
米西纳斯抱起手臂,“所以?”
“所以,这代表了时代的转变。”图利娅抬起头来看向友人,浅蓝色的眼睛里,眼神专注得有点固执,“社会不仅再只是掌握于一小部分的贵族手上,平民甚至奴隶,都有了自己的思想,知识正在流向低下阶层,这是昭示着一个时代的转变啊,米西。”
“……”少年叹一口气,“但你不认同凯撒那些有益于平民的改革?”
“我不认同为人民谋福来为自己图谋王冠。”
“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这到底有甚么分别啊。”
“分别在于,私利最终会摧毁一切的成果。迟或早,总会有暴/君的。”
“呵!腐朽落后的制度,现在就会摧毁所有人的生活。放眼后世之前,先将当下的日子过好,怎样?”
争辩的年轻人们没发现,聚会的众宾客再次将目光投到他们的身上,并细心聆听他们的观点,直到少年和少女在争吵后向相反方向离去。这个书社,吵着吵着便任意拂袖而去是常见的事,甚至是鼓励的,都不必拥有在外的过份矜持,社内辨证的气氛极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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