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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予安趁着夜色将一批珠宝埋在了一座衣冠冢的旁边,这衣冠冢是用来祭奠战士的,平日里会有卫兵守护,这还是予安十岁那年和书年参加完周国国事之后,趁机跑去郊外玩耍时发现的,为此还挨了侍卫几巴掌。剩下的一批钱她一分为二,一部分大多换成了粮食和水,放进马车里,一部分融成金镯子戴在脚踝上,她心想若是金镯子能被发现,那就真是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到那时候,只管拼命即可。她在赵国的疆域只走了五天,便前前后后遇到了三批强盗,第一批抢走了她的粮食,第二批抢走了她的马车,第三批没东西可抢,就准备抢予安这个小娘子,予安本来已经拔出剑准备与他们决一死战了,恰好碰到了前来剿匪的士兵,侥幸逃过一劫。这之后她便学聪明了,她给自己置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白天在官道上赶路,只要临近傍晚,能见到馆驿就停,从不急着赶路,她这个法子倒是有用,这样一来,再也没遇着过强盗。强盗如此猖獗其实有原因可循。赵国境内一半疆域正在经历一场凄惨至极的干旱,自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七月份,几乎没下过雨,小麦颗粒无收,就连生长力极为旺盛的玉米,都焦黄干枯,失去生机。予安放眼望去赤地千里,一片荒芜之景,饿死的渴死的民众漫山遍野,道殣相望。她深知挨饿的滋味,她自幼便当质子,吃的穿的皆要看旁人脸色,久而久之,她便养成了一个习惯,那便是见着有吃的就往嘴边送,就算吃撑了也没关系,只要有就一直吃。至于好不好吃,能不能吃,坏没坏,馊没馊,这都不是需要用脑去思考的问题,因为根本没资格去思考这些。刚去周国时,每日能有两顿饭吃,她与书年都很满足,这两顿饭说不上好,但起码可以饱腹,随着年岁递增,周王对他们也越来越不上心,一日便只有一顿饭,有一顿饭也没关系,慢慢吃细细嚼,饱腹感也能强些。后来书年被接走,予安的日子更不好过,她每日只能吃到一些寡淡的米粥和一块硬馒头,她每日见到这些饭食都如获珍宝。饿得头晕眼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每日饿的睡不着时,她就跑到院子里拔点野草啃着吃,书年的奶娘在时曾经说过,这种草没有毒,可以吃。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残忍的挨过饿,她更见不得百姓们挨饿,她心想为何如此旱灾,王城却不派人来赈济灾民呢?她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自己身份特殊,可即便装看不见,终究还能听得见,在听到几百里的灾民呼号恸哭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去报官,告诉他应当及时向王城汇报灾情,来救济百姓。那县官闻言嗤笑一声,略微不满的说:“你怎知我没有说?可说了有用吗?说了就会有人管吗?说到底这些人,在上面的眼里跟畜生没什么区别,哦,不对,还比不上畜生,那些人眼中这些人根本比不上自己身下的一条狗,我说什么?我再说说,惹得人家心烦了,说不定来的不是救济灾民的诏书,是我的罢免文书,我啊,不掺和了,上面那态度,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碍着谁。”“谁也不碍着谁?!”予安怒其不争,她重重拍着桌子骂道:“你是这里的地方官,手里总归有些权力,爱民如子本就是你的职责和义务,你现在在这里说什么谁也不碍着谁?”“那怎么办!”县官气也上来,他指着予安呵斥道:“孰是孰非还不是你跟本官说了算,你一介刁民,竟敢公然挑衅本官,你若是不想要那项上人头,就直说!”县官这一骂将予安骂清醒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她开始懊恼,刚才到底是怎么想不开就这样跟县官杠上,若是真惹恼丢了性命,怎么去王城找娘亲?她感觉自己的血瞬间凉了下来,她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看着被饿的口吐白沫的人,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跨上马扬长而去。她跑了一路哭了一路,她觉着默默哭着还不过瘾,索性大声嚎哭,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理她,人们太饿了,饿得根本顾不上去管一个伤心人。有人在哭?无所谓?谁没在哭?谁不想哭?她最起码有力气哭出声,可是我们呢?没力气,没力气……那夜,予安又做了个梦,在梦中,伯奇问她:“予安,白日为何大声哭嚎?”“因不忍见百姓鸠形鹄面,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为自己无用无能而哭。”“人族果然脆弱,没了雨水,甚至都活不下去。”伯奇叹息着。“是啊”,予安说:“人族的确脆弱,相较于您这样的神兽,我们确实弱得像秋后的蚂蚱,没有龙鳞护体,活不过百年,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可你跟着我,见了灾年里这些瘦成皮包骨的父母,将最后一口粥喂进孩子嘴里,也见过采药人悬在千丈悬崖上,指甲缝里渗着血,就为给亲人换一剂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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