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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又赶紧补充:“医生说这病啊,就是记性越来越差,慢慢……什么都忘了!你看要不要回来一趟……”后面那句顾轻没怎么听了,他重复了一遍:“交管所……”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是啊,交管所离得老远了,也不知道你爷爷一个人怎么过去的,他又不开车去哪里干什么?”苦涩的滋味瞬间弥漫心头,顾轻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去交管所。那个地方是他们之间一道最深最痛的裂痕,他以为爷爷这些年已经走出来了。如今爷爷迷失的地方,偏偏是交管所……这冥冥之中的巧合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沉的痛楚:“王姨,爷爷现在在哪个医院?”“在市二医院。小顾啊,你也别太担心,医生说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就是记性不好,以后我多留心看着。”王姨还在试图宽慰他。“我马上回去。”顾轻的声音异常冷静,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下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挂断电话,看着桌上那碗早已糊成一团、热气散尽的泡面,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草草收拾完厨房,转身进了卧室。翻出行李箱,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物,他动作机械而迅速,大脑却一片混乱。直到坐上凌晨飞往家乡的航班,引擎的轰鸣声震动着耳膜,心仍无法平静下来。他靠在冰冷的舷窗,窗外是漆黑一片的云海,紧绷的神经在巨大的疲惫和冲击下,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理智稍稍回笼,才想起应该告诉沈瑜一声。拿出手机,屏幕显示无信号,他颓然地放下手,闭上干涩刺痛的眼睛。脑海中,慈祥笑着带他抓螃蟹的爷爷,和那个指着他怒骂“滚出去”的爷爷,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不断交替在他耳边说话。在这混乱痛苦的记忆碎片里,沈瑜这几天的不对劲,他口中那场“朋友聚会”,也时不时地跳出来搅动着本就纷乱的心绪。他想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给沈瑜打个电话,免得沈瑜回去见不到人着急。飞机落地时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空气,而是一场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淋得透湿,寒意刺骨。半夜的出租车服务态度说不上好,他狼狈地拖着行李,临时找了家机场附近的酒店换下湿衣服。湿冷的感觉尚未褪去,又急匆匆赶去二医院。窗外雨幕重重,车内压抑沉闷。在窗外模糊的霓虹光影里,顾轻靠在冰冷的车窗上,身心俱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脸上皱纹深刻得让顾轻几乎认不出这是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的爷爷,两鬓已是霜雪般的苍白,曾经的运动健将如今清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细数下来,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那个冰冷的深夜。他硬着头皮回家,为了拿走那笔绝不能动用的钱——那是他和爷爷早年的约定。可他需要用它,去填补沈瑜创业路上一个足以压垮他们的巨大窟窿。他向爷爷讲清了来龙去脉,几乎是恳求,可爷爷那双固执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和愤怒,坚决不同意。压抑多年的情绪瞬间爆发,激烈的争吵撕裂了夜的寂静,深埋心底的怨怼赤裸裸地摊开。最后,顾轻还是攥着那张沉甸甸的银行卡走了。老人站在楼梯口,对着他决绝的背影嘶吼:“滚!以后别回来了!我死那天,也不想在棺材边上看见你!”旁人大约无法理解爷爷近乎残酷的坚持,但顾轻懂,他太懂那份承诺,太懂那张卡里承载的尊严。可他别无选择,资金链断裂,意味着沈瑜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恋人没日没夜地喝酒应酬,低声下气四处求人,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醒来后只能拉着他的衣袖,无声地流泪。他违背了自己亲手立下的原则,这份沉重的愧疚,也是他这些年始终不敢拨通爷爷电话的原因之一。病床上的老人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枯瘦的手不知何时又伸到了被子外面。顾轻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那冰凉的手轻轻放回暖和的被子里,动作轻柔得像生怕打碎这场梦。他转向一旁略显局促的王姨,声音压得很低:“王姨,爷爷……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些症状的?”电话里的王姨是竹筒倒豆子,现在面对面,反而支支吾吾起来。顾轻给她的报酬不菲,只需她偶尔去看看爷爷,并非贴身照顾。此刻她眼神躲闪,带着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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