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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复年侧躺在床上,心里没有太大把握,却依旧说:“应该是。”闻培伸出长臂,抱着陈复年往自己怀里扣,鼻梁轻轻蹭了下他的黑发,难得发自内心的一句:“真好。”寂寥黑暗的夜晚,很长一段时间,陈复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全世界仿佛都睡去了,他抬起手,轻轻揉了下闻培的头发。从决定帮闻培找家人的一天,陈复年就在适应、接受和他的分别,确保自己在分开之际真正到来时,不会被铺天盖地的情绪席卷,从而由衷的后悔、逃避,生出试图将他据为己有愚蠢念头。尽管这个念头已经心里酝酿过无数次。说来也算巧合,陈复年出发去宜阳的那一天,恰巧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外公一早便打来电话,说十八岁生日是大日子,买好了蛋糕,让他晚上出去吃饭。陈复年说没必要折腾,他们爷俩一起喝两杯就行了。闻培不知道这事,只当作是最平常的一天,以为陈复年还在饭店上班,实际上,陈复年已经坐上去宜阳的大巴。陈复年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没有具体的地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找,他只知道必须要去。大巴车行使在崎岖的小路上,摇摇晃晃,将近四个多小时,陈复年透过透明的窗户,看窗外沿途飞驰而过的风景,他的目光再平静不过,殊不知一颗心早就沉到了底。实在太轻松了,到站、下车,陈复年甚至没走出车站,就在门口看到了张贴在墙上的寻人启事,上面印着闻培的照片,下面是一排详细的个人消息,最后印着一排的联系方式,写着必有重金酬谢。陈复年仰着头,目光在这张寻人启事前停留许久,吸引了门口大爷的注意,他坐在凳子上随口一问:“怎么了小伙子,你见过上面的人吗。”“没有,随便看看,他还没被找到吗。”“好像没有,这一段时间你没看到吗,他家里人铺天盖地的在找啊,咱们这贴的到处是这寻人启事,报纸也没少上,说是提供真实线索就能有不少钱拿,不知道有没有人拿到这个钱。”“我估计啊,人应该是没了,否则你说那么高的一个男生,说不见就不见了,又不是智商有问题,怎么还找不到家吗。”大爷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陈复年没有分出心思去听,他的目光停留在姓名、年龄这一栏,像是发现什么好笑的事,勾起一个略带苦涩的笑。上面清楚写着:应闻培,18岁。陈复年轻轻闭了下眼,原来你叫应闻培。陈复年忘记自己怎么拨通上面的电话,和电话那头聊了什么,才让对面相信他没有骗人,他只能选择在这个完全陌生、没有闻培的地方,打通上面的电话,否则回到平城,一切就太残忍了。电话里从公事公办的语气,换成一道激动到失声的女声,陈复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讲述着他遇到闻培的经过,和闻培失忆又失智的情况等等……聊得实在太多,内容已经被他选择性遗忘。只记得最后,陈复年和电话里喜极而泣的女人约定了见面时间,在后天上午。晚上,陈复年从宜阳回来,买了几瓶白酒去疗养院,跟外公坐在院子里闲聊。稀薄的残阳渐渐落幕。远处的天空像一块浸了水的蓝绸子,小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先是零星的几点,继而连成一片。陈开济的脚边放着一盒生日蛋糕,手里拿着一个小酒杯,小口抿着里面的辛辣的白酒,断断续续讲了不少陈复年成长过程的趣事,感慨不已。陈复年安静听着,不时抿唇笑笑,喝水一样一次次举起酒杯,偶尔附和两句。陈开济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仰着头欣赏夜景,过了好一阵他转过脸,声音厚重而温和:“复年,你最近,有心事啊。”“我……”陈复年垂眸放下酒杯,保持着一个姿势久久未动,低沉的嗓音轻微发颤:“不知道该怎么说。”陈开济没有刨根问底,带着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豁达,宽厚一笑:“没事,姥爷这边的耳朵不好,耳背的很,你慢慢说,想说什么说什么,姥爷听不到。”陈复年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死死抵在眉心,没由来的鼻尖一酸,胸腔里那股闷痛潮水一样地漫上来,无声地淹没了他。他静静地坐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却没有去擦,任由它们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微不可闻的低音,带着几分破碎的意味:“我……我一直在接受离别,我想我早就习惯了,但我现在发现没有,习惯不了。”“我抱有不切实际幻想,不自觉去计划他还在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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