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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嬴政又怎么能不忧心?发热这种事,若是自己,无非就是忍着,权当无事发生,实在难受影响工作,就喝点药罢了,还能怎么着?可是发生在受伤的孩子身上,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嬴政坐在榻边,以手支颐,夜里朦胧小憩时忽地惊醒,觉得掌心有点发烫,他顺着掌中孩子的手摸到手腕,把幸存但碍事的小金镯子取下来,又用手背试了试小孩的额头。滚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手背,幼崽的脸被烧得红彤彤的,仍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嬴政居然有点怀念这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从早到晚小嘴叭叭的啰嗦了。好安静,怎么可以安静成这样?嬴政很不习惯。然后唤医丞过来,以针灸帮孩子退烧。但不过两三个时辰,又会再度发热。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嬴政甚至都能把针灸和按摩的穴位给记下来了。“王上,嫪毐的重要党羽已尽数抓获,这是名册。”蒙恬奉上官员的名单。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嬴政把这些带官职的名字逐个看完,以朱砂勾勒,批了两个字。“枭首。”杀气凛然的朱笔犹如血落,盖上秦王的印玺,很快化作一把把大刀,割下一个个头颅。“熊启可有动静?”“探子来报,他见势不妙,偷偷带人跑了,看方向,是往东南。”“他想回楚?”“也许是。”“中尉军呢?”嬴政问这话时,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中尉军自然不肯跟他走,尤其桓齮将军,当面问昌平君可有诏令,若无诏,怎能往东南去?东南又无叛军。”蒙恬如实回答。“这么详细,你联系上桓齮了?”“是,桓齮将军说,是公子让他派信使过来,提醒王上昌平君叛变的。”嬴政这才把目光从银针上移开,抬眼看向蒙恬:“细说。”蒙恬便把从桓齮那里得到的情报一一陈述,还奉上桓齮的手信。这两年,纸这种东西,已经逐渐在咸阳普及了,目前还是官营,在吕不韦的运作下,秦使与商人都会带着纸张与瓷器结交六国权贵,赚得盆满钵满。好在他还记得把官中的那一份如数上交,至于私底下昧了多少礼,嬴政暂时没心情和他计较。近水楼台先得月,中尉军离得近,桓齮已经能用上纸了,这是个不错的信号。嬴政单手展开这卷起来的奏报,蒙毅连忙用镇纸帮他压住边边角角。“……这样说来,中尉军的将领,确实是不知情的。”“多半如此。”蒙恬不会把不确定的事说的太死。“那孩子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嬴政问。他虽没有看向蒙毅,蒙毅却知道秦王在问他,忙道:“臣接应到公子时,公子就已经受伤了。”和箭伤的凶险相比,这点皮外伤,本不值一提。医丞也是在处理好箭伤之后,才解开孩童左手上的手帕,探查那尖锐却又粗糙的细长伤痕。“这个不妨事,不过是石子弓弦造成的小伤,血都不流了。”医丞说得轻描淡写,嬴政却看着那血迹斑斑的手帕,沉默良久。“桓齮说夜色昏暗,公子的手藏在袖子里,他没留心。但白日玩耍的时候,应当是没有受伤的……”蒙恬略有点疑虑。“你如何看?”嬴政问。“臣以为,桓齮大约没有撒谎。昌平君不至于虐待公子,但是从咸阳到岐山,足足两百里,快马加鞭得两天,马车的话那得走三天。这一路上,公子竟然没有察觉不对吗?”依蒙家对长公子的了解,无论昌平君花言巧语有多动听,最多最多能骗公子出咸阳城,天黑还不回宫,公子就要闹了。公子一闹起来,那个妙语连珠、胆大包天,路过的老虎都要被薅秃尾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他都干得出来。昌平君凭什么能让公子安安分分到达岐山,不声不响不吵不闹,不惊动任何人?“再请医丞过来。”嬴政礼貌道。一晚上折腾老人家三四回,觉睡得稀碎,正常人都会觉得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而性子内敛的,比如咱们秦王这样的,表现出来可能就是言辞温和委婉了一点,对医丞的好感度提升了一点,对老人家的职场生涯和退休工资会有所帮助。这方面,蒙家是体会最深的了。医丞老胳膊老腿的,家学渊源,混了大半辈子编制了,也不敢抱怨大领导多事,小板凳一坐,就开始把脉。从孩子多灾多难的左手腕,换到秦王暂时松开才完全露出来的右手腕,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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