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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可庆幸的,是他没有把那只手留在半空。想到这李凡居然笑了笑,他站起身,什么都没说,走了。张阅有没有望着他,他不知道,下午的排练是怎么过去的,他也不太关心,张阅那带上点嘶哑的声音在剧场里回荡的时候,李凡一直抽烟看着观众席窗外的万里白云,它们丝缕交缠,你牵着我我绊着你,在微风的叹息里悄悄位移,这景象让他暂时忘了关于什么什么的一团乱麻。没头绪的喧哗声是渐渐涨的又渐渐落的,天也是渐渐红光一片然后渐渐暗的,云成了灰白色,远方山头成了蓝黑色,秋天傍晚的气息提前半个时辰从地面缓缓上升,含情脉脉扣上了和天幕相接的拉链,掂着脚探起头,可以闻到仅属这一刻的、它们掺杂汇流的味道……一只手拍着李凡的肩膀,他猛一回头,目光兜过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兜过50米外向门口涌去的身影,兜过大堂里徐徐灭掉的最后一盏灯,一个圈子兜过来,最后落向张阅反射着微光的眼睛。“下班了。”那眼睛对上了他,仿佛也就说起了话。哦,他应一声,朝后台走。张阅悄无声息跟着,走到一半,他说:“李凡,昨天那男孩儿……是我表弟。”李凡停了下,张阅差点就此跟他撞上,原意想躲,却一个趔趄,人闪到李凡肩旁,对方没什么表情,歪头瞄着自己,瞄了一会儿,说:是吧?你表弟挺时髦的,和你很亲啊。他真是我表弟。张阅强调。恩恩,我知道了。李凡抬脚要走。“那女孩儿”……张阅却扯起他,“那女孩儿是你新交女朋友?”李凡看着眼前那条没有照明的走廊,他突然觉得冷清,幽深,疲惫,心底涌来一阵可以起鸡皮疙瘩的寒意,他的话好像卡嗓子眼里了,支吾半天,最后出来挺懒散的一句……“差不多,也许吧……”这边一时没了声息,正想望过去,张阅些许沙哑的声音迎面扑来,他有点歇斯底里,喊着:那你招惹我干吗?你都有女朋友,干吗还来招惹我?他狠劲十足推了李凡一把,李凡毫无防备,手上的烟一颤落下,烫得他“啊”一声,他当即又气又恨,勃然般怒火万丈,他吼道:张阅,你搞清楚,是谁招惹谁的?啊?我招惹你???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忘了???就这么几句,却喊得象积怨已久势不可挡,虽然光线暗淡,也可瞧见对面那张脸“腾”地红了,满脸的欲言又止,双眼象是憋出了一层水雾,李凡看着,如气球被松了尾巴有点软了劲头,还一阵莫名的无力和伤感,他想自己这是在干吗啊?自己干吗要说这些话啊?他踩灭烟头,叹口气向前走,却冷不防从他背后,这时闷声蹦出结结实实一脚,砰地把他干脆利落踹下去,他的手挂过棱角分明的道具椅子,火辣辣象挨了一刀,在这个瞬间,很不可思议的,他居然注意到迎面水泥地上,自己刚踩几脚的烟头正挣扎着扑闪……它闪着,闪着,微弱的一点点红光。张阅风一样跑过去了,白衬衣在灰蒙蒙的颜色上飘扬,好像锣鼓震天敲了一记,李凡听见他们的心脏狂烈地跳起来,扑通扑通扑通,它们压出一样的节拍……它掺在自己的脚步里,掺在前面那个人的脚步里,掺在似真似幻风声啜泣声喘息声里,它从清晰变得含混,从含混变得紊乱,从合拍变得脱节,从脱节变得带出大军压上的气势……它渐渐变成轰鸣,反弹在这错综复杂的后台的四壁,奔腾在这些失去了光线就变得神秘莫测的小径走廊,翻山倒海下,张阅的身影被镜头拉近,拉近……他后颈柔软微卷的头发带着天真未泯的幼嫩,在特写里晃了一晃,还没看清,便摔了出去。……张阅被李凡推到了门棱上,象匹依然没刹住蹄的快马,一头跌进那个房间堆积如山的道具里,顿时倾盆大雨放了闸,哗啦拉一座山倒下,石块泥土摔开了花……张阅就和灾难片的主角似的,叫了一声,抱着脑袋人便淹进去了。张阅!李凡喊,觉得眼前象炸雷惊响,顷刻一片滚烫的模糊。张阅,张阅你没事吧?张阅?他没想起开灯,从这边摸到那边,从上面摸到下面,他说没事的张阅,这些东西都不是金属的,金属的就不是这么落的了,你没事吧?半晌,张阅说我卡住了,我喉咙这被卡住了,手也是,动不了……李凡说:没关系,是几根裹上红旗的竹竿,拿走就没事了,没事的……又一阵轰隆隆大坍塌,莫可名状的玩意儿天女散花般落下,好歹,李凡还是从里面扯出了个完整的张阅——呼吸尚存,四肢健全。拖他退到门口,那边震动的回音意犹未尽飞扬着,李凡马上转头赔罪了:对不起啊张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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