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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叔叔的背着手,迈方步贴近了柜子,隔着玻璃,嘴里喃喃自语:
“这事,还真说不准呢……”
还没等他看破红尘的戏码表演完,厂长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一声响,一阵穿堂风,木门之后厂长登场。
他没在乎屋里一老一少两个人,拉松工装服里的领带,径直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一阵叹息后,他抓起黑檀木桌子上的茶杯,又合上杯盖,抬头看屠老五,那人站得离他极近,显然刚就在盯着证书看。
“这水谁倒的?”他问。
老五倒的,老五喝的,剩下这点也是老五剩的。
“我,我倒的。”但老五可不敢承认是沾过他的手的。
孙厂长默不作声看着他,打开杯盖又晃了晃,问:
“你们有什么事吗?”
在叔侄俩大眼瞪小眼半分钟后,老五先说话了。
“是这样的,厂长——”
“等下,”厂长拧起眉闭上眼,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如果有什么坏事今天就别提了,赞助商的生意没谈成,他们因为之前新闻里那事怀疑厂里的资金构成有问题,短时间内我不想再听见坏消息了。”
新闻那事,松花江上那事,老凡头自己扎进江里又被人捞出来现在还在公安局停尸间躺着那事。
沉默旷日持久,孙久睁开眼睛:“你要说什么?”
在厂长的发言里,老五已经否认了主动承认错误的可能,他踟蹰半晌,左手比右边,右手比左边,然后两手一交叉,尴尬一笑。
“我们想问您要一笔经费。”
说得就好像他才是把厂长踹了的赞助商。他说完,厂长抬了头,老七也抬了头,老五保持着脸上的笑,先瞪了他侄子一眼。
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老七脸上的表情写满了这一句话。
刚回到玻璃厂的时候,他们明明商量好了直接跟厂长承认错误——知错就改,愿打愿挨,这两个小毛贼比他们想的更难对付,厂长英明,求厂长支个招。
怎么就抢跑一步了呢!
此时此刻,厂长的手还支在脸上,面容尚且平和,情绪尚且稳定。
“你说什么?”
他反问屠老五,脸上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看了厂长的笑,老五的欢喜更浓了:“我说——”
“你他妈说什么!你他妈说什么说!”孙久猛地站了起来,怒吼直冲房顶,冲出房屋,在厂房的走廊里回荡着,不绝于耳,“我自己的厂子被赞助商拒了,我现在还要来当你们的赞助商是不是?”
等这一顿心里的敲锣打鼓下去,孙久重新跌坐回了椅子,拿起冷透的茶猛灌一口,又打嘴里挑出一片茶叶,保不齐就是老五呸过的那片。
老七一阵面容扭曲,忍不住开口了:
“厂长,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两个在湖边上看到我们的,那黄毛和光头——他俩太机灵了,别说我们把他们做掉,他们俩好悬没让我们回不来!想让厂长您支个招,要杀要剐您说了算,但我们自己可真是搞不定了。”
听着侄子一股脑把该说不该说的全抖出来了,老五有点两股战战,赶忙补充说明:“又或者是,您稍微赞助我们点钱款,我们去用金钱把他们收买,然后就——”
三方会谈,三方沉默,孙久的手还在嘴上搁着,茶叶是已经挑出去了,但震惊还在,震耳欲聋,振聋发聩。
“你们是说,上次跟我说完有人看到你俩在江上,然后你们这么些天就是去,追杀人家的?”
听着厂长把他们早就知道的三方共识又重复了一边,叔侄俩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相视一望,只能点头作答。
迎接他们回答的是一声长叹,孙久像是中街金店门口的充气人偶,在一长串泄气响声后瘫回了座椅,只留下几声皮料挤压的声响。面朝天花板,厂长抬起一只手,向上指着日光灯。
“都是上辈子做的孽,都是上辈子留下的。”
要是不知道,还以为天棚上安了个佛祖呢。厂长与佛祖对话了有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来,表情恢复如常,只是眼里的红血丝还在。
“我让你们俩出去,是让你们把物证尽可能降到最小,花点钱扰乱信息,再搞点假物证出来的,我们这里是法治社会,我不是你们的大哥大,我也没叫你们杀人!”
一股脑儿说完,叔侄俩开始干瞪眼,原来一开始以为的厂长所有的江湖气概全是他妈的错觉,一开始就跑过站了,跑错站了。
还是老五反应快,他张嘴就来:“我们现在不是迷途知返了吗?这不是正向着您请求经费呢吗?”
孙厂长微微颔首,但没有肯定他的意思:“我现在不想听你们说话。”
两边均哑火,厂长靠回了椅背,反应片刻后,他抬头问:“严书记呢?”
严书记呢?好问题,叔侄俩在这儿一下午,也没看到他的尖领衬衣和毛衫。
“没跟着厂长去食堂吗?”老七问,老五摇头,厂长不发一语。
又过了一会儿,孙久猛地站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一个他妈的顶用的都没有。”
手机拿上,车钥匙拿上,眼见着厂长就要走了的时候,门又被敲开了,门外是严国贤,一下午都不知去向的严国贤,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人一身警服。
“厂长,”严书记款款开口,“警方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孙久的手正按在皮夹克上,一副马上就要走的样子,门外是警察的时候,这样最可疑,他也明白这点,于是放开手清清嗓子。
“厂里员工遇害的事,江面上那事,已经在警察局做过笔录了,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吗?我这边挺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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