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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说。”
“你要杀他去?”
昝文溪不吭声了,她没办法撒谎说不是,李娥的问题怎么都是窄巷子,不是左就是右,没有模糊地带,也或许是自己拙口笨舌……也或许是,心里也想把自己的事向谁说说才好。
也只是想想。
“你什么时候走?”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12月……”
“你坐车走,还是……怎么走?”
回过神,李娥已经紧挨着她了,随着一个个紧追的问题,李娥跟着问题的尾巴追了上来,从手腕捉到肩膀,扣紧后背,殷切地看着她,鼻尖挨着鼻尖问话,黑夜是一团灰黑色的塑料袋,透着一点光,两只在塑料袋外头的灯亮着,她忙闭上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地叮嘱,“别跟我奶奶说。”
“不准杀人!”李娥压着嗓子,怕人听见,可又急切,喊出来像是带着哭腔。
“我没……我没,”昝文溪被李娥追着摁在被窝里,又热又躁,难受得想要挣脱开,“要是我……真要走了,他伤害你,我……不要他得逞。”
“赵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勾搭的报应!你别去杀人,好不好?你走……你……非得走吗?”
“我不聪明,要是,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也……”
“我……”昝文溪期期艾艾,意识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李娥好像缠在她身上的毛衣,热得发烫,每个句子都在恳求,手指尖那么凉,扣在她脖子上那么温柔,就是发了狠也是轻轻托着她的脸问话,眼泪贴着脸颊往下滑,也分不清是谁在哭。
她知道自己漏洞百出的说辞总有一天给李娥发现了,可李娥真问出来,她也只回答了那么一点点,胸口就鼓胀起来,憋着个气球越吹越大,只需要再轻轻一碰,她就会溃败。
“你那么好,就是跟徐……跟别人说的那样,一定能找到个好的,比刘……比别人家的好一百倍。要是一个人过日子,也比别人一家人生活过得更好,你还有甜甜,也不孤单。我趁着还没到时候,能帮到你什么就做点什么,我想——”
“怎么都要走?”
昝文溪不知道第几次从李娥嘴里听见这句话了。
从李娥生命中走了很多人么?她不知道李娥的过去,徐欢欢说的那些狗屁她都扔在脑后一点也没算进来。
那垃圾袋一样的劣质黑夜中,从窗帘透进来的一线月,照着李娥柔软垂落下来的发丝,那张古装电视里走出来的脸好像撒了层极淡的银粉,映出一个写意的轮廓,泪水让眼睛变得明亮,轻盈地散落,浇灌在枕头上。
枕巾上有一股洗衣液的好闻气味,昝文溪怕哭脏了,慢慢扭过头,她是无意,李娥却微微愣了愣,再往前半分,呼吸一错,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
“能不能不走?”
好像亲她一下是个非常昂贵的货币一样,用来换了“别走”这事。在懵懂的昝文溪看来,有点过于昂贵了,最重要的是,她做不了主,亲吻和生死还能联系上?死是悬在头顶的重石,吻那么轻。
她转过头:“……别这样。”
第97章女通讯录吵架实录
“……别这样。”
李娥胸口有一把壶烧开了,水汽外溢,蒸得她胸口鼓胀,脸也烧上一股热,热烘烘地烧着,她咬住嘴唇,昝文溪已经转过身子去,一个吻落了个空。
她捂住湿淋淋的脸蜷在被子里,感觉到一种叫孽力回馈的东西在被子里抱着她,从后头嘲笑着她,她说不出话,想回到五分钟前,把自己掐死了完事。
问出口的事怎么样呢,心里头千万个线头,慢慢地,慢慢地互相抱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哪件事难过,索性攒在一起哭了。
昝文溪转身,好像刚刚拒绝的不是她似的,半撑着坐起,慌里慌张地凑过脸,被她一把推开了,又贴上来。
就这么个人,对她一点企图也没有,溪水东流,她只是在岸上看着。昝文溪对她没有任何条件,只是对她好,然后不管不顾地走——走,是什么意思,她不敢问出来,昝文溪坐在这儿也像是不在了,睁眼一看,茫茫人间,现在她又是一个人了。
她没有任何手段能把人留下。
“李娥……我,我做不了主,我也想一直跟你待在一块儿……”
“走。”她从指头缝里逼出一句话。
“我……”
“我一个人坐会儿。”
昝文溪茫茫然地被李娥赶出去,可天黑风高,她现在回去,奶奶都把门插上了,只能翻墙。她慢吞吞地找衣服,李娥弓着腰坐,脸深深地淹在两只手心里,肩膀一动一动。
“我不是不喜欢你亲我……”临走前昝文溪要解释一二,膝行到李娥身边,用嘴唇碰碰人家的手指,手背,李娥挥开:“别这样。”
她不解了,抿住嘴唇把两条腿往外伸,胳膊还撑在李娥腿前,等了好久李娥也不挽留她,她满心的话说不出半句,吐出一口气,这才知道为什么人叹气,脖子就会低下一截。
她低声下气地边走边回头,李娥缩在黑夜中,边缘模糊,一个险象环生又寂静无边的夜晚。
昝文溪到底还是没回家去,她停在院子里站着,站得两只脚像从地里长出来的,把她吃下去的两只脚越长越高,越长越高,爬到半截腰,把她吞进去了。
她看着窗帘在动,光从里面荡漾出一条缝,李娥的影子在看不见的地方若隐若现,她摸着嘴唇反刍李娥的话,狗从窝里伸出头凝望她,她看向狗,好像也趴了下来,面前叼着骨头。
半截腰都没了知觉,不知道是站久了,还是被风吹的。
风把云拽过来给月亮遮羞,天越来越暗,她挪开步子踉跄着,李娥竟然没来闩门,她又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带着一股凉风进去,家里头竟然还亮着灯。
李娥踩着被子靠着墙坐,面前是手机支架,正在放一部流行的电视剧。李娥木然地看着电视剧,但到了广告也没有动动手指挪下进度条,好像是跟墙长在一起风化了。听见动静,掀了掀眼皮,通红的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扑到炕沿,手机啪一声给打成静音,不知道卷到哪个角落去了。
“你没回家去?”说话间,李娥胳膊一伸,抖开被子把她卷进去,也顾不上她换没换衣服,把冷风也裹进来,两只手贴在她冻得冰凉的脸颊上,“说话,怎么不回家去?奶奶把门闩上了?那怎么现在才进来——”
腿麻得像触电,她歪着身子不吭声,等李娥问完了,面色苍白地笑笑:“还没到走的时候。”
这话一出,李娥的脸更白了,垂着眼皮跳下炕挑旺了火,等火炉再热起来,浸了两条热毛巾搓她的脸和手,把她当个玩具娃娃似的搓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出热,嘴唇裂出又一个笑,轻声说:“我是傻子,不聪明,不懂你们的想法,要是你赶我走,我就提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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