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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雪雁下船时就发现临河栈桥下有一个大涵洞,恰是藏身躲祸的好地方。她方才要送点心匣子进去,却见婆子嬷嬷们逃命出来,忙接引她们到这里藏身了。
晴雯接过黛玉手里的弹弓,啪地一声摔到禛钰怀中,愤愤然地说:“还你!”只见那小丫头指着他的鼻头,横眉骂道:“亏你还是大家公子哥儿,连个称呼都不讲究,我劝你出门在外还是顾些体统罢。”
禛钰被这烈性的骄婢打过一筷子,对着她竟隐隐有些发怵。满脸堆笑地给黛玉作揖赔不是:“在家与姊妹们谑笑科诨惯了,唐突姑娘了。仅此一遭,咱们两家也算世交了,我今后唤你林妹妹可好?”
黛玉轻哼一声:“油嘴贫舌,谁是你妹妹。”说着扭身走开。
她腹中有些饥饿,取出怀表看了看时辰,蓦然发现长短两针重合成了一线,想起送别时宝玉说的话,她抿嘴一笑,自言自语道:“谢哥哥多情挂念,妹妹我平安无事。”
这话几乎是擦着禛钰的耳朵飘过,他竟羞红了脸,还在咀嚼回味中,下一瞬就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自作多情”四个字几乎贴脸在他跟前晃悠了。
晴雯跳过来,探头一笑:“姑娘,双针重合了,岂不是表明宝玉在想你,你也在想他。”
黛玉啪地一声合上表盖,在她腮边一拧:“要你多嘴!”想不到宝玉的悄悄话,叫她这小妮子给偷听去了,真真羞死人了。
晴雯偏又好奇地问:“那这表里的两根针一天要重合几次?”
“二十二次。”黛玉不假思索地说。
“这么说,姑娘一天看表不止二十二次了,哈哈,回去我要说给宝玉听,林妹妹黑日白夜的都在想他,二爷听了定会厚赏我。”晴雯摇头晃脑地说。
黛玉急了,忙去搬她的肩,跺脚道:“你要敢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笑闹着,只把呆立不动的禛钰当石柱子,围着他左追右撵,晴雯跑着突然煞住了脚,求饶道:“好姑娘,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再不浑说了。”
“这是你说的。”黛玉原本信了,就要丢开手,就见晴雯捂嘴笑弯了腰,哪里还饶她,谁知脚下绊跌了,一头扑进了禛钰怀里。
禛钰面色沉沉,将她扶住,撤手旋踵而去。
黛玉尴尬不已,捂着脸跑开了。
禛钰闷头走了许久,心气依旧不平,转了转手上的尾戒,自嘲一笑:“还说不是冤家,偏往我怀里撞。”
只觉心里胀得难受,又说不清是何道理。
“撞了人总该道个歉吧?”禛钰自己想了个理由,转身又往回走,踩得地下的雪咯吱咯吱响。
原地除了一地凌乱的脚印,谁也没在。
禛钰泄了气,忽见地下有个白澄澄的珠子映在皑皑雪中,捡起来一看,恰是小冤家头上的珠簪。嘴角不觉噙起一丝笑意,托在掌心掂了掂道:“这不落我手里,哪能甘心!”
谁知一个不留神,有人劈手来夺。
禛钰连忙退闪一步,将簪子藏在身后。
晴雯伸手讨簪,气哼哼地说:“那是我们姑娘的簪子!快还回来!”
禛钰无奈一笑,这个丫头真是鬼精鬼精的,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
他将簪子衔在剑指间,双手交叉抱臂,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讽道:“林姑娘出身列侯世家,又是御史之女,连支南珠簪都用不起。弄个白瓷簪子假充珍珠,未免太寒碜了些吧?还是说林御史也学沽名钓誉的做派,伪装清廉。”
晴雯柳眉倒竖,气瞪了眼,正要开口骂人,紫鹃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消消气。
“王公子。”紫鹃蹲身一福,压抑着一腔怒意,温声道:“这白瓷珠簪是我们姑娘为母守孝戴的,一辈子不肯摘弃,还请您还给我们。”
瓷,即慈,忆念慈母之意。
而她的母亲,正是他的仇人,贾敏。
禛钰不由站直了身体,将簪子还给了紫鹃,两个丫头勉强行了半礼,匆匆携手而去。
四散的人都渐渐汇拢过来,周围乱哄哄的,他的心也乱了,是惭愧,是慌乱,他分辨不清。
贾琏跑马过来,见到林妹妹及众人安然无恙,万分庆幸。又请王君效的扈从协助,将那些昏迷的小厮家仆唤醒。
如此忙乱收拾了半个时辰,大家才重整行装,加强警戒,马不停蹄地往城中赶去。
禛钰随轿骑马,一连走了两个时辰,偶尔向轿内问几句饿不饿、渴不渴的话,里头却不见任何回音,林黛玉的轿帘楞是一瞬都没掀开过。
她还在生我的气?禛钰有些懊恼地想。
其实黛玉并没有多想他的事,只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主仆三人都身心俱疲地睡着了。
酉时,一行人总算是到了村镇上,因为今日是腊八节,又值雪停风息,城隍庙前人马扰攘,游人如织,那些担炉卖粥的贩夫,卖花卖香的妇孺也都趁机出来做生意了。
轿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将黛玉、晴雯给吵醒了,又嗅到外面清芬四溢、炊烟油香,不觉都饿了。
才遭了一劫,贾琏已不敢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久待,让小厮找了几家客栈食肆,彼此乡音不通,又唯恐人家是黑店。
最后还是城隍庙的庙祝,因昔年祖父受过王君效的恩惠,主动邀请他们在厢房小住,一行人才安顿下来。
贾琏沐浴更衣,整饬了几桌酒馔请王君效、王公子及一干扈从,敬谢救命之恩。
王嬷嬷年纪大了,又受了一场惊吓,精神不济病倒了,雪雁陪侍在她身边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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